不得不說,陶無忌的效率很高,一周后,他就信心滿滿的拿了一堆材料,找到葉晨,說材料,其實不準確,更多的是一些偷拍到的照片,這家伙很有做狗仔的潛質。只見他對葉晨圖文并茂的講述著:
“趙行,高斯布爾的材料都在這兒,您看這兒,這個男的他叫何總,何榮,他是高斯布爾原材料的最大供應商之一;這個女的,她是高斯布爾最大的客戶,通過他們的聊天內容可以得知,她居然是何總的太太。
如果是真的,那也就是說,穿過兩層股權,高斯布爾的上下游是高度緊密結合的夫妻二人,所謂巨大的貿易量從根本上來說,就是從左口袋到右口袋的一串數(shù)字,這是徹頭徹尾的騙貸。”
葉晨耐人尋味的笑了笑,然后對著陶無忌說道:
“很好,這下數(shù)據(jù)全了,明天會上這幾家貸款的申請可以一概駁回?!?/p>
葉晨身旁的陶無忌,遲疑了片刻,對著他說道:
“趙行,其實我這兒還有一段視頻?!?/p>
葉晨挑眉看了眼陶無忌,然后開口問道:
“什么視頻???搞得這么神秘?給我看看?”
陶無忌沉默了片刻,從西服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機,然后點進相冊,調出了一段視頻,擺在了葉晨面前,視頻的主角正是濱江支行副行長、對公部的負責人蘇見仁,視頻里他跟高斯布爾的人正在一家飯店友好的交流。
由此就可以看出陶無忌的可怕了,他能夠拍到這段視頻,葉晨不感覺到意外,畢竟這貨本身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然而可怕的是,他現(xiàn)在只是行內的最底層,居然敢在自己這個一把手面前,為了自己的利益去背刺二把手,心機著實可怕。
葉晨滑動手機,退出了相冊,然后把手機遞給陶無忌,試探著問道:
“你可以把這段視頻刪了嗎?”
陶無忌的眼睛虛瞇,遲疑了片刻,明顯可以看得出心有不甘。不過他還是說道:
“可以,不過趙行,我能問一下為什么嗎?”
葉晨此時對于陶無忌是厭惡至極,他相信以陶無忌的敏感,和他刨根問底的性格,恐怕早就調查出程家元和蘇見仁隱晦的關系了。
程家元是他最好的兄弟,時不時的就自掏腰包,去請他和胡悅出去喝酒吃飯,就算個酒肉朋友,也會記著這份人情,然而陶無忌卻可以毫無顧忌的去針對蘇見仁,這證明了什么?說明他巴不得程家元的后臺崩塌,這份用心不得不說非常歹毒。
其實究其原因很簡單,就是程家元通過家里的關系,和他在對公部的父親,從業(yè)務部調離,麻雀變鳳凰的飛進了對公部,這招致了陶無忌心生嫉妒和不滿。因為在他眼里,像程家元這樣的二本院校畢業(yè)的酒囊飯袋,就不配爬到他的頭上。
葉晨沒有把內心的厭惡表現(xiàn)出來,反而做出一副循循善誘的樣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對著陶無忌解釋道:
“首先,我不是做手機的,我只是希望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重啟陽光計劃給合適的企業(yè)貸款;其次,像這樣的違規(guī)失察,就算曝了充其量也就是個不痛不癢的警告,沒有一點價值,相反,還會打草驚蛇,把別人變成你的敵人。
當然,你也是個成年人,有自己的邏輯和判斷,不認同我說的這些,去堅持你自己的原則。就算是那樣,你也要等,要等到合適的時候?!?/p>
陶無忌的心里充滿了不甘,然而他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去除了內心嫉妒之類的負面情緒,他不得不承認,葉晨說得很有道理。
就算他想要把這件事情曝出去,也無非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結局,到時候蘇見仁不一定會有事,但是他肯定會倒大霉,甚至是被踢出深茂行,因為他現(xiàn)在就是個沒靠山沒背景的小催吧。
陶無忌的呼吸明顯粗重了幾下,然后強壓著心底的失落,對著葉晨說道:
“我明白了,謝謝趙行的教誨。那您接下來這邊兒還有別的什么任務嗎?”
陶無忌這是在提醒葉晨,我費時費力的幫你辦成了這么艱難的任務,甚至是被人狗攆兔子似的逼到了河里,現(xiàn)在事情做完了,你是不是該表示表示?
面對陶無忌隱晦的提示,葉晨哂然一笑,然后對著陶無忌說道:
“沒有了,謝謝你小陶,謝謝你協(xié)助我的工作?!?/p>
葉晨的意思很簡單,我是濱江支行的行長,你是我手下的職員,還是最底層的那種,幫我做事不是你應盡的職責嗎?你這是在干嘛呢?在向我論功請賞嗎?我可以主動給,但是你這主動要就是不懂規(guī)矩了。
陶無忌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幾秒鐘后他對著葉晨說道:
“這是我應該做的,那您忙,我先回去了!”
陶無忌失落的朝著辦公司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被葉晨給叫住了,問道:
“小陶,在柜臺工作的還順利嗎?”
陶無忌的臉上堆滿了謙卑的笑容,對著葉晨說道:
“挺順利的,馬上月末了,現(xiàn)在業(yè)務部所有的工作重心都在完成指標上?!?/p>
葉晨一邊整理著桌面上的文檔,一邊對著陶無忌問道:
“哦,這樣啊,差得多嗎?”
陶無忌有些羞澀的笑了笑,然后對著葉晨回道:
“差挺多的,我是外地人,也沒什么關系?!?/p>
陶無忌簡單的一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卻是龐大的。他先點出自己是個外地人,是想激起葉晨的共情,因為他早就對葉晨做過背調,很清楚這位BOSS本身也是外地人,老家湖南的,在魔都打拼多年,才有了現(xiàn)在的成就。
至于那句差挺多的,是在告訴葉晨,我因為忙碌你的事情,所以才導致本職工作堆積,有月底指標完不成的風險,這是在讓葉晨記得這份人情。至于那句也沒什么關系,則是告訴葉晨,我只是白紙一張,只要你伸伸手,我隨時可以站在你這邊。
作為在職場混跡幾輩子的葉晨,自然是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笑著說道:
“沒關系好啊,沒關系才能激發(fā)出你的創(chuàng)造力嘛,你要相信自己的能力?!?/p>
陶無忌在點葉晨,葉晨也同樣在點陶無忌。你幫我做的這份工作,足以讓我記住你的精明強干,只是你幫我做的這些,是見不得光的,沒辦法廣而告之,對于行里的其他人,沒有任何的說服力。所以你還要在本職工作上做的出色,我才會有借口去提拔你。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就是這么樸實無華,陶無忌很明顯聽出了葉晨話里話外的意思,他臉上再沒了剛下的失落,仿佛受到了歡欣鼓舞,對著葉晨說道:
“您放心,我會的!”
“加油!”
“再見趙行!”
從葉晨的辦公室里出來,陶無忌臉上的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走進電梯后,先是把手按向一樓,半道卻遲疑了。
他只感覺一陣心累,最后按在了頂流四十四層,那里有個咖吧,陶無忌心情低落時,總會一個人跑去那里,買杯咖啡,居高臨下的看著窗外放空。
陶無忌讓咖啡的苦澀在嘴里滯留,然后躺在靠著窗臺的躺椅上,雙目有些無神的看著窗外。以前沒出校門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是最優(yōu)秀的,品學兼優(yōu),還贏得?;ㄌ飼曰鄣那嗖A,成為整個學校男生羨慕的對象。
然而從學校畢業(yè),走向職場的這兩年,讓他體會到了嚴重的心理落差。他感覺對于魔都這座城市,自己怎么都融入不進去,至始至終都是個外鄉(xiāng)人,這讓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兩天女朋友田曉慧來看自己的時候,告訴他已經去到遠舟信托上班,成了總裁秘書助理,職業(yè)前景一片美好,這讓他更感到無力,因為他心里很清楚,男女之間處對象,一旦陷入到女強男弱的境地,不想吃軟飯的話,就代表著這段感情已經快走到終點了,這讓他非常的焦慮。
陶無忌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耳畔突然有一個女聲在呼喚他的名字,他趕忙做起身來,發(fā)現(xiàn)是師父白玨,白玨對他問道:
“陶無忌,你怎么了?怎么在這兒???”
陶無忌注意到白玨的眼眶微微紅腫,明顯是剛剛哭過。他靦腆的笑了笑,拿過自己剛買的咖啡,對著白玨說道:
“師父,我沒事兒,我在這兒喝個咖啡。您……沒事兒吧?”
白玨的臉上微微的不自然,拿著手里的紙巾,做了個擤鼻子的動作,掩飾道:
“我沒事兒,鼻炎犯了。哎呀,這季節(jié),鼻炎的多發(fā)季。”
陶無忌眼尖,指了指白玨手腕處的劃傷,然后說道:
“師父,你的手!”
說完,陶無忌去到咖吧的吧臺,買了幾個創(chuàng)可貼,小心翼翼的幫著白玨貼上,動作非常輕柔。然后對著白玨問道:
“師父,又是因為你老公嗎?”
產后抑郁等我白玨,被陶無忌提起了傷心事,看著自己手腕的傷口,哭得有些泣不成聲,哽咽著說道:
“家里的孩子還小,請不起保姆。家里的房貸車貸還款的壓力大,我婆婆又總是雞蛋里挑骨頭,這么多的煩心事兒壓在一起,不打才怪呢。當然,我也是有問題的,我知道自己現(xiàn)在肯定有產后抑郁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陶無忌去到吧臺給白玨叫了杯咖啡,遞到了白玨手中,然后說道:
“來,師父,你最愛喝的拿鐵?!?/p>
白玨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當初朱強把陶無忌、程家元和胡悅派給自己當徒弟的時候,她對這幾個徒弟其實并不算太好。那時候她才剛生完孩子,情緒波動較大,時不時的就會呲噠他們幾句。
可即便如此,好歹也在這個崗位上一起朝夕相處了那么久,彼此間多多少少都有了感情,此時看到陶無忌表現(xiàn)的這么暖心,白玨的心里好受了不少。
白玨默默的喝著咖啡,這時陶無忌對她問道:
“師父,我好像是第二次在這里看到你了?”
白玨輕吁了一口氣,臉上寫滿了疲憊,然后悠悠說道:
“每次心里難過的時候,我就會到這個咖吧,白天別的同事都忙于工作,一般很少有人來這兒,我看著窗外哭一鼻子,發(fā)泄下情緒,心里就好過不少。你呢,你怎么也總是來這兒?”
陶無忌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有些無奈的說道:
“我……怎么說呢,也是有點抑郁,不能說抑郁,是郁悶,不過現(xiàn)在好多了?!?/p>
社畜的壓力大,這幾乎已經不是什么稀罕事兒,畢竟大多數(shù)人都是蕓蕓眾生,總要嘗盡人生的酸甜苦辣……
……………………………………
葉晨把陶無忌提供的影像資料和財報核查信息,用牛皮紙袋打包封存好,然后鎖進了自己的柜子。正在這時,他在V信上收到了苗徹發(fā)過來的信息,上面還附帶著一個定位,約他出來喝杯咖啡聊一聊。
葉晨看著手機沉默了許久,上次參加完戴行的追悼會,他們四個聚完餐,苗徹開車送他回家的路上,其實兩人鬧得挺不愉快的。葉晨覺得這家伙別看平時一本正經的,可是骨子里挺虛偽的,借著酒勁給他一通噴。
最終葉晨還是決定去赴約,畢竟趙蕊將來出國去看病,還得麻煩苗徹的前妻馬麗。雖然二人已經分了手,可說到底她會這么關心趙蕊的病情,也還是看在苗徹的情分上,要不然人家才沒義務去幫自己呢。
葉晨驅車趕到的時候,苗徹早就已經等在了那里。外面的天氣可能是因為立夏的緣故,氣溫逐漸升高,變得有些熱。這里是戶外,不比辦公室里吹空調,葉晨脫下了身上的西裝,掛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拉過了一旁的椅子坐下。
苗徹一邊擺弄著手機發(fā)著什么信息,一邊對葉晨問道:
“馬麗給你發(fā)的消息你看了嗎?”
呼吸著旁邊綠植的味道,葉晨端起面前的咖啡輕呷了一口,潤了潤唇,然后輕聲說道:
“看過了,我也查了許多資料?;蚓庉嫾夹g可以改變基因序列,這是目前針對蕊蕊這種病情,非常有希望的治療方案,聽起來還不錯?!?/p>
其實在《春風十里不如你》的世界里,葉晨和趙英男在米國斯坦福醫(yī)學院留學的時候,對于現(xiàn)代生物科學也有所涉獵,而基因編輯技術這種前沿技術,他絕對要懂得比普通人多得多。
苗徹把自己的手機放到了桌上,然后對著葉晨說道:
“剛才給她發(fā)消息的時候,我說她了,太魯莽了,兩百多萬刀樂,根本就不是咱們能承受的,要是二十多萬還能考慮考慮。馬麗反正就是金融界那套作派,貸款呢,為了孩子豁出去了,其實也是因為心疼蕊蕊?!?/p>
葉晨輕笑了一聲,看了眼坐在自己對面的苗徹,然后說道:
“回頭替我謝謝馬麗,我這邊已經在想辦法籌錢了,當初單位分的那套房子,再加上我跟蕊蕊住的那套,我都已經抵押出去了,貸了五百多萬,可是杯水車薪。
戴行活著那會兒,我跟他打了聲招呼,遞交了申請,把這筆錢投到了米股股指期貨市場,折騰了段時間,老天爺還算是沒瞎眼,讓我把這筆錢湊了出來,足夠支撐蕊蕊的治病費用了?!?/p>
苗徹被驚的合不攏嘴,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對著葉晨說道:
“我去,你這膽子也太大了,馬麗知道這事兒嗎?她怎么沒跟我學呢?還好這是賺到了,這要是賠了,你和蕊蕊豈不是要去睡大街?
不過你這水平不賴啊,五百萬塊錢短短一個來月,你這是翻了三四番,行里的投資部老大沒讓你去做,總行的那群家伙可真是瞎了眼了,你不是大白天的拿我開逗吧?”
葉晨嗤笑了一聲,一臉嫌棄的撇了眼苗徹,然后說道:
“以后可別跟我說你在大摩做過總監(jiān),瞧你那沒見識的樣子。好歹咱倆也做了四年的大學同學,股指期貨賺個三四倍,你是多看不起我的水平?
我直接通過花旗開的米股賬戶,然后利用十倍金融杠桿,一個月內幾手交易下來,多了沒有,幾千萬刀樂是賺到了。這回不止是給蕊蕊治病,哪怕我哪天走了,剩下的錢也夠她過完下半生了。”
苗徹感覺自己的頭皮發(fā)麻,他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沉默了好久,才對著葉晨問道:
“給我看看你的股指期貨的交易清淡!還有,這件事兒你跟總行那邊報備了嗎?”
葉晨直接掏出了手機,在相冊里翻了翻,找到了幾張照片,然后拿給苗徹看,苗徹認真的審視著葉晨的每筆交易步驟,最后不由得嘆為觀止,他對著葉晨說道:
“趙輝,可真有你的,蔫人出豹子,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會冒著流落街頭的風險,去破釜沉舟的搏這一把,你這家伙膽子實在是太大了,我光是看著這交易曲線都心跳加速,你當時是怎么想的?就不怕折里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