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陰影猛然回頭,看向張浩,眼神之中充滿了驚愕之色。
即便他是一個亡魂,腦子也幾乎卡住。
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為人必須遵循血肉之軀的限制。
而這老者年歲如此之大,傷勢又如此嚴重,別說是留半缸血,就算只是受一點傷,也有可能一命嗚呼。
他能活到現在,簡直是不可思議。
“你覺得他是活人,還是死人?”
張浩拍了拍水缸,并沒有將老者扔出來,而是強迫老者鉆回水缸,隨后將旁邊地上的十幾只老鼠,都扔到了老者手中。
“老大爺,沒人跟你搶吃的,你想吃多久就吃多久?!?/p>
老者的眼神之中,只有對食物的渴求,無論是身上的傷勢,還是張浩與陰影的突然闖入,都沒有干擾他的胃口。
張浩張陰影帶到一旁,靜靜觀察著老者身上的變化。
陰影一開始不明所以,但等到夜空之中,出現了一道月光之時,忽然明白了張浩的深意。
只見月光照到水缸之時,原本吃著老鼠的老者,竟忽然發(fā)出了一聲慘叫。
水缸之中的血液,如同滾沸的開水一般沸騰。
老者在水缸之中拼命掙扎,好似想要逃出來的烏龜,然而其身體卻不斷干癟,與此同時,其后背上破開的肉瘤,竟在不斷吸收水缸中的鮮血,緩緩彌合。
僅僅幾分鐘的時間,老者后背的傷口竟然恢復如初,重新變作了一顆碩大的肉瘤。
直到此時,老者才停止了慘叫。
陰影看著這一切,目瞪口呆。
“張浩,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陰影急忙問道。
他不在乎這些村民的死活,也不在乎這老者是不是惡鬼,但他想要搞明白,這件事于九天十地隔絕大陣之間的關系。
陣法存在近千年,依舊正常運轉的可能性不大。
即便他是親歷者,也依舊無法相信。
況且,此地已經超出了陣法范圍,怎么可能影響到村民?
“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張浩悠悠的問道。
白天之時,他第一次看到老者身上的變化之時,也嚇出渾身冷汗。
但陰影與他的反應卻并不相同。
陰影的眼中,既有疑惑又有一絲疑問。
就仿佛陰影曾經見過這些東西。
而他卻不同。
他從未見過,所以只是感到驚訝。
“他的身上,有二師傅的痕跡?!?/p>
陰影想了片刻,悠悠的說道。
張浩聞言,眼睛逐漸瞪大。
如果他猜的沒錯,這個二師傅應該就是趙宰相。
“你是說……趙宰相還活著?”
張浩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甘之心的問道。
聽聞此言,陰影眼中閃過了一絲迷茫,好似想要點頭,卻最終又搖了搖頭。
“師傅不可能活著,但他的身上的確有二師傅的手筆,而且二師傅的這套功法,連我都沒有傳授,怎么可能傳給外面?”
陰影忽然變得異常激動。
張浩見他的狀態(tài)有些不對,立刻強行按住他的肩膀,直到陰影重新冷靜下來,這才悠悠的說道:
“只不過是一套功法而已,你的二師傅能研究出來,其他人自然也能研究出來,沒有傳承不代表這個功法不能再現,這兩者之間有本質的差別?!?/p>
聽聞此言,陰影的狀態(tài)稍稍恢復,卻依舊無法平靜。
“張浩,你不懂,你不知道我二師傅的修為有多可怕。
他雖然不如大師傅,但他在道門一脈的傳承之中,卻是奪天地造化,逆轉陰陽的道家宗師!
這門功法只可能是師傅的手筆,不可能被其他人學會,否則這天下會多出許多逆轉陰陽的生死人!”
短短的一句話,卻聽得張浩渾身冷汗直冒。
如果趙宰相還活著,豈不說明他已經洞悉了長生秘訣,徹底掌控陰陽之道?
趙宰相死了,才是一個好師傅,或者說,只有他死了,張浩才愿意評價他是一個好道士。
但如果他還活著,那就不是怎么評價的問題,而是趙宰相到底想干什么的問題!
無論是秦大將軍,還是趙宰相,都有一個最深的執(zhí)念。
他們兩人都想重新回到王朝舊都,迎回自家的王子。
他們當年就能制造百萬生靈滅絕的慘案,如果能活到現在,他們會做什么?
張浩僅僅只是想一想,就感到不寒而栗。
有些東西連想都不能想,因為一旦想了就有罪。
“瞪大你的眼睛仔細瞧瞧,你是他的徒弟,你確定這套功法與趙宰相的相同?”
張浩按住陰影的脖子,強迫他仔細觀察水缸里的老者。
他本來只是想借著這個事情,試探一下陰影還有什么手段。
哪想到……陰影卻給他報了一個大新聞。
如果趙宰相還活著,這件事情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三十六個村子,原本只是守衛(wèi)九天十地隔絕大陣的外圍部署。
這三十六個村子,每一個村子,各掌握一種特殊的詭異之物。
幾百年間,供養(yǎng)出了三十六個封村人。
但即便是如此,也扛不住時間的滄桑。
三十六個村子,只剩下了八個村子勉強支撐。
時間的威力無形卻龐大。
但是對洞悉了時間之法的人而言,卻并非如此。
他們可以任意調控自身,讓自己長久的活在這個世上。
其他人用百年布置的計劃,他們卻可以用千年時間來布置。
如果趙宰相還活著,張浩甚至不敢想象與他為敵的結果。
面對邪皇,對方修為雖強,但卻只是一個莽夫而已。
但如果面對的是趙宰相,僅憑對方玩弄人心的手段,張浩就不敢與他為敵。
百萬人命在他一番操作之下,恐怕有許多人直到死前,都未能洞悉趙宰相的陰謀。
陰影看的極為認真,然而僅憑肉眼觀察,根本無法真正確認。
但老者的狀態(tài)極為虛弱,根本撐不起折騰。
陰影想了想,回頭沖張浩說道:
“張浩,我需要借你一絲陽氣為他續(xù)命,你可愿意?”
張浩幾乎想都沒想,立刻便推動道佛之氣,灌注到符紙當中,一道金光出現在符紙當中,匯入老者的體內。
張浩冷冷的看著老者,只要此人有一絲變異的跡象,他就會立刻出手,絕不讓老者活命。
吸收了他的陽氣,此人便等于和他有了一絲因果,若是逃脫此地,禍害人命,張浩難辭其咎。
好在老者并無此念。
隨著陽氣進入體內,老頭緩緩睜開雙眼。
就在他與陰影雙眼對視的一瞬間,陰影眼中的鬼火驟然綻放,濃郁的火焰混合著詭異能量,瞬間鉆入了老者的眼睛之中。
眼睛是心靈之窗。
陰影透過其眼睛,仿佛打開了老者的記憶之門。
老者身子不斷顫抖,一道道詭異的靈光,自他周身浮現。
張浩立刻道佛之氣,將整個院子全部封閉,以防有人趁機偷襲。
藏龍三十六村當中,每一個村子都異常古怪。
他雖然解決了兩個封村人,但難保還有其他人隱藏在暗中。
幾分鐘之后,陰影眼中的鬼火重新凝聚。
“怎么樣,能確認嗎?”
張浩急忙問道。
聽聞此言,陰影先將老者放回屋中的床上,隨后才走出來。
“他身上的逆轉陰陽之術,的確有我?guī)煾档膸追质址?,但通過他記憶深處的痕跡來看,這只不過是一種模仿之術,而且施術之人非常粗糙,根本不懂得道門真諦,只是在粗劣的模仿而已?!?/p>
說到此處,他想了想。
“張浩,或許你的猜測是對的,我?guī)煾惦m然沒將逆轉陰陽之術傳給別人,但在臨死之前,一定不舍得此處徹底消失,將其留在了某個地方,結果被此人碰巧得到了。”
張浩聞言,再看向屋中的老者,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老者渾身發(fā)抖,連續(xù)冒著虛汗,顯然承受著巨大痛苦。
若不是張浩留存在此人體內的一絲陽氣在保護,他早就已經死了。
陰影使用的秘術,絕不僅僅只是探查魂魄,還帶有巨大的反噬之力。
張浩想了想,說道:
“你不覺得這件事很巧合嗎?”
陰影明白張浩的意思,臉色變得異常復雜。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懷疑那個人也在藏龍三十六村?”
陰影悠悠的說道。
這并非是張浩多想,而是因為此事的確極為古怪。
第一村的封村人是劉婆婆,但就連劉婆婆的身上,也有被施展逆轉陰陽之術的痕跡。
而根據張浩的觀察,這些人被施展術法之后,幾乎已經與身體完全融合。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施展秘術之人,并不是在這一代,而是在幾百年前。
在幾百年的人世輪回之中,秘術和血脈徹底融合,才導致了劉婆婆等人如此容易的被地脈之氣同化,最后甚至成了地脈之氣的寄生之物。
否則,為何只有第一村的人,后背長出肉瘤,容易被封印之物定做寄生之胎?
第二村的人,顯然沒有這個癥狀。
“你能不能治好他?”
張浩指了指屋中的老者。
陰影點了點頭,找張浩要了幾枚符紙,隨后讓張浩朝其中灌注道佛之力。
片刻之后,張浩體內的道佛之氣,足足用了一半。
耗費如此大量的道佛之氣,即便是張浩也有些體力不支。
陰影急忙將張浩撐扶到一旁石臺上坐下,隨后走入了屋中。
張浩強行撐起身體,回頭望去,只見陰影手拿兩枚符紙懸掛于半空之上,一股股奇特靈光,在他骨頭架上彌漫而出。
源自邪皇的骨架,本身就是一件秘寶,陰影推動秘術之下,這具白骨竟然冒出了點點的魂火靈光。
張浩心中驚奇,不敢出聲打擾陰影。
陰影使用的秘術,極有可能是秦大將軍兩人當年的秘術。
那兩位強者已經死去數百年,還會這套秘術的人,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陰影一人。
錯過今天,再想看到這些手段,鬼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張浩想到此處,更加全神貫注。
就在此時,他忽然感受到一陣寒風吹來。
張浩回頭望去,只見原本水缸的位置,竟吹出了一陣陣幽風。
幽風幽寒刺骨,帶著某種地下的潮濕腐敗之味。
奇怪,四周明明有陣法阻隔,風怎么可能鉆緊來?
張浩心中正奇怪間,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慘叫。
他急忙回頭望去,只見在道佛之氣的壓制之下,老者后背的肉瘤竟逐漸分離。
這與他性命配合的怪胎,在陰影鬼火的拉扯之下,竟逐漸被撕扯開來。
老者仿佛發(fā)狂一般瘋狂嘶吼,身體劇烈發(fā)抖,體內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想鉆出來。
然而他面對的是陰影!
當年布置九天十地隔絕大陣的人有三個,其他兩個都已死去,唯獨陰影還活著。
換句話說,這些惡魂的老祖宗,都是陰影壓制的,更何況是弱化無數倍的它們。
只見陰影手中幽光一閃,竟化作一只猙獰的惡鬼頭顱。
此鬼張牙舞爪,表情猙獰之極,幾口就將這怪胎肉瘤全部吞沒。
做完這些之后,陰影回頭望向張浩,白骨的面容上看不出笑容,但張浩卻能體會到他一絲放松的心情。
趙宰相是他的二師傅。
雖然制造了慘案,但是在陰影的心中,恐怕并非只有恨,而是愛恨交加。
除了九天十地隔絕大陣這樁事情之外,趙宰相這輩子,應該沒做過其他惡事。
陰影將老者身上的古怪解決,也算是彌補師傅當年的過錯。
“他需要休養(yǎng),短時間內不能夠起身。”
陰影回到張浩身邊,輕聲說道。
張浩點了點頭。
他們只負責解決詭異和封印,療養(yǎng)身體之類的事情,就交給村民自己努力了。
“其他村民呢?”
陰影隨口問道。
張浩指了指門外,這條巷子里的每戶人家,都需要解決。
他們有一整晚的時間,倒也不是特別急迫。
臨走之前,張浩又看了一眼水缸的位置。
只見水缸下方露出一個空洞,那陣陣的幽風,就是從這下方吹出來的。
“張浩,你在看什么?”
陰影站在門邊催促道。
“沒事。”
張浩說道,轉身回到陰影身邊。
夜色悠悠,隨著兩人不斷進出院門,巷子里又響起了一聲聲村民的慘叫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