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只要老先生你能幫我找到人的話,我會按照市場價三倍給你的?!?/p>
市場價究竟是多少,其實是個很微妙的概念,雙方都有吃虧的可能性,全看神棍的良心以及張浩的心意了。
老神棍并不著急,笑呵呵地摸了下胡子,伸手指了下鋪在面前的廣告紙。
“小伙子,我看你臉上一顆痣都沒有,三庭五眼比例良好,想必這輩子應該活得很好,但是忌不勞而獲啊!”
忌不勞而獲?
這番話若是放在上輩子,可能張浩會嗤之以鼻。但有了那些慘痛的經(jīng)驗之后,張浩能夠回應給老神棍的,也只有一聲苦笑了。
看著張浩的笑容,老神棍有些稀奇地歪了頭。
“喲呵,旁人聽了老道我這番話,都是表面上應允,實則內(nèi)心不屑的,你這反應倒是稀罕。”
“可能老先生你不想,我若說我是重活一世的人,上輩子有了慘痛的代價,這輩子才如此聽勸的,你會不會覺得很可笑?”
聞言,老神棍愣了幾秒,隨后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我說呢,按理來說你的面相應當是窮困潦倒的,怎么能那么有底氣說給錢呢,原來是這樣?!?/p>
“話說回來,老先生,既然你說我面相好,沒有那些不好的宮星,為何還能窮困潦倒嗎?”
“俗話說得好,人生哪有十全十美,有長必有短嘛,你家庭不好,事業(yè)必定平步青云;你愛情收阻,財運那必定滾滾來?。∥ㄓ邢衲氵@種哪哪都平的人,不勞而獲郁郁而終的可能性最大,但若是知感恩,懂勞作,一生必定風調(diào)雨順!”
不得不說,這番話雖然有藝術(shù)加工的可能性,但還是說道張浩的心眼里了。
他總算知道為何愛算命的人會上癮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即便你夸得再好,也要告訴我,我要找的人在哪里,不要再轉(zhuǎn)移話題了?!?/p>
老神棍搖搖頭,默默收拾攤子。
“行,先跟我去個地方吧?!?/p>
他收拾了攤子,帶著張浩離開繁華的公園,一路走到老舊的居民區(qū),穿過狹窄幽長的走道,來到了一處小平房前。
推開門后,一股香紙燃燒后的味道,由于天天打交道,張浩對這種味道很敏感。
“先坐會吧?!?/p>
老神棍把東西放下后,打開了門口的電燈開關(guān)。
房間四四方方的,幾乎只有七八平米,角落放著一張小床,床邊一個沙發(fā)上堆滿雜物,大多都是香爐紙錢銅幣之類的東西,估計是他算命用的家伙。
“坐床上?!?/p>
老神棍又指了一下床,隨后站在屋子中央,脫下帽子,扯下衣服,身下穿著的竟然是很青春的運動服和小白鞋。
隨后,他又用手帕沾上酒精,在自己的人中胡子擦了擦。
幾秒后,他的胡子,竟然翹邊了!
張浩微微挑了下眉,雖然有些驚訝,但其實也在意料之中。
——從他的走路姿勢就可以看得出來,根本不像是五六十歲的人,道像是個小伙子。
“你這算不算騙人???沒有人報過警嗎?”
“哎,你情我愿的事情,再說了,我不打扮得老成點,人家怎么相信我?。俊?/p>
說著,老神棍……不,小神棍轉(zhuǎn)過了身,赫然是個皮膚白凈的男大學生模樣!
“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還把我?guī)У竭@里來,該說出你真正的用意了吧?”
神棍并沒有正面回答,彎下腰費力得在堆滿雜物的沙發(fā)中間刨了個坑,坐上去翹著二郎腿說:“你和那個人,是什么關(guān)系?”
是什么關(guān)系?
這個張浩倒還真沒有想過。
于情,銀輝是將珍貴山寶弓手讓出的貴人。
于理,他們只是認識了三天,且為了個體利益而一同治療神山的陌生人。
張浩不知道應該如何歸類銀輝,只能說:“……一個很善良的,剛認識不久的過路人。我還差她一句感謝。”
小神棍猛地站起,長舒一口氣說:“大可不必,人生幾十年,你所想要感謝地千萬人都只是擦肩一次的過客,不必如此勞心傷財,你的緣分不在這里,早早回老家去吧。”
“我還有個東西沒來記得給她,心愿不了,我怕是回不了家。”
被銀輝咬下來的那口【獨葉華參】脫離了本體之后,即便處在固靈籃中,藥效也是按照分秒打折扣的,不能再繼續(xù)耽擱了。
“你倆塵緣已盡,強求沒有任何好處,還是早早回家去吧?!?/p>
聽到這里,張浩也忍不住了,站起來繞道小神棍面前。
“你是不是壓根就不知道,所以在這里顧左右而言他的?”
“你——”小神棍原本想罵,被張浩身上的氣勢震懾道,最后又改為:“我這是為了勸你才把你帶到這里的。”
他在一沓香紙上撕下一角,轉(zhuǎn)身伏在小桌子上寫字道:“加入你非要找的話,去這里吧?!?/p>
張浩接過來一看,上面赫然是一個地址,還有銀輝的名字!
他心中一驚,再次看向小神棍的表情已經(jīng)滿是驚詫。
——沒想到,這小神棍還真有點本事!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我可不是神棍,我這可都是跟著師父實打?qū)崒W下來的,留你也真是為了勸你,銀輝現(xiàn)在的情況很不好,你若非要找她……只怕要傷心離去了。”
一時間,張浩的心中有很多很多問題。
比如,你小小年紀有如此修為,師父是誰?
又或者,你是如何知道我要找的人是銀輝的?
再者,我為何找到她后會傷心離去?
心中縈繞著許多問題,但張浩卻調(diào)了一個最不重要地問出口:
“你……和銀輝是什么關(guān)系?”
“噗,我還以為你會問我?guī)煾甘钦l。”小神棍笑了兩聲后,又戛然而止,看著張浩的眼神帶著幾絲玩味,“我能回答你的,還真的只有你說的問題——她是我的堂妹?!?/p>
“原來如此,她和你是血親,又剛剛從香爐神寨歸來,那些巨大的變數(shù),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嗎?”
提及此處,小神棍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哀傷。
“若真能預料,此行也不會讓他去了……你去找她吧,你要的答案很快就會有的?!?/p>
“……多謝?!?/p>
張浩沒再多什么,他知道問也不會有答案的。
這世間的許多事情,終究還是需要自己的雙眼來見證的。
離開了小神棍的屋子之后,張浩并沒有直接去紙片上的地址找銀輝,而是先回到酒店。
此時已經(jīng)夜晚十一點半,前臺小真已經(jīng)做好了交接班的準備,見到張浩過來了,連忙手下正在收拾的東西。
“您好先生,歡迎您回來,請問需要夜宵嗎?”
“不用了,謝謝?!?/p>
張浩的腳步未曾在此處駐留,反而信步閑庭地走向電梯。
小真有些失落,原本還想和這個神秘的男人多聊幾句的。
“好的……”
幾秒后,前面的吧臺被一只手輕輕敲了下。
小真抬起失落的臉,發(fā)現(xiàn)站在面前的人竟然就是剛剛上樓的客人!
“先生,請問有什么需要嗎?”
“酒店可以干洗衣服嗎?”
“有這項服務,全天候二十四小時待業(yè),等會您可以在客房打電話服務熱線,會有專門的人到您房間去收的?!?/p>
張浩點點頭:“好的,等會我會打電話?!?/p>
回到房間之后,張浩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下來,直接去沖澡了。
現(xiàn)在是晚上,不適合造訪,還是等明天白天再過去,這就是張浩的考量。
洗完澡后張浩披上浴袍,把外套和褲子放在一個袋子里,撥打了客房電話。
五星級酒店的服務就是好,過了三分鐘就有人過來敲門了。
打開門,迎面就是一句:“先生您好,剛剛是您撥打了熱線——”
年輕姑娘的話術(shù)戛然而止,張浩發(fā)現(xiàn)這人竟然就是剛剛的前臺。
小真看著張浩的模樣,整個人都愣住了。
——濕漉漉的頭發(fā)被攏到腦后,漆黑的發(fā)梢滴下的水劃過他俊俏的臉龐,一路劃入脖頸,沒入白色的浴袍中。而沒有攏緊的浴袍之下,他緊實有力的肌肉若隱若現(xiàn)……
注意到小真的眼神,張浩自然地攏緊衣服,把袋子遞出去。
“你不是前臺嗎?前臺還管這個?”
“???哦哦!”小真回過神,連忙結(jié)果衣服解釋道:“干洗房的人是我好朋友,我要下班了就順路幫她那個東西送過去,省得她跑了……”
“嗯,謝謝了,下班路上小心。”
張浩說完,禮貌地點下頭就關(guān)上了房門。
小真站在門口,抱著衣服,久久不能回神。
有些人就是這樣,乍一看其貌不揚,可一旦發(fā)現(xiàn)了其魅力之后,就如論如何都無法抽身了。
小真紅著臉,抱住張浩的衣服跑下樓,到了一層最后方的干洗房。
干洗房的負責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見到小真過來,表情瞬間變得有些揶揄。
“喲,衣服拿過來了?”
“是……是啊。拜托您了,好好洗干凈?!?/p>
“行行行知道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客人,還值得你專門過來這邊守著電話親自過去。”
“您就別打趣我了?!?/p>
小真放下東西之后就匆匆離開,直到換上自己的衣服走出酒店之后,夜晚冷冽的風讓她清醒了過來。
她一定是瘋了。
-
第二天一大早,張浩換好衣服,從固靈籃中拿了幾味藥材還有那塊【獨葉華參】,朝著紙片上的地址去了。
和小神棍那昏暗逼仄的居住條件不同,銀輝的地址在寬闊的郊區(qū)農(nóng)村,家家戶戶都有大院子和三層小別墅,家庭條件看著還不錯。
只是當張浩來到地址附近后,提前在地上看見了白色的紙銅錢,他心中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
再往前走,來到了銀輝家小院子,那股不詳?shù)臍庀⒔K于有了實感。
她家門口掛著白幡,地上到處都是紙銅錢,家門口還有進進出出的人,胸口都系著白色的小布條,這些都是村里來幫工的人……這一切都表示,銀輝家里有人去世了。
想起客棧老板娘說銀輝走時哭哭啼啼的,嘴里面還喊著“媽媽”之類的話,莫非是……
張浩連忙上前去,卻正好和一個出門的人撞到了一起。
這是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女人,身材曼妙,長相清雅,頭頂戴著孝帽,眼眶還紅紅的,像是剛哭過。
“抱歉哈,請問你是……”
女人還以為他是附近哪家人常年在外的二字,用的家鄉(xiāng)話,張浩勉強算是聽懂了。
張浩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女人身后傳來疑惑地一聲:“媽?”
他抬頭一看,叫“媽”的人,正是自己苦苦搜尋的銀輝!
銀輝叫這個女人媽,她媽好好地,也就是說……張浩表情僵住了。
很顯然,銀輝見到張浩之后也愣住了,但很快就回過神來,連忙沖過來拉著張浩走出家門,找了一處僻靜地方。
“你怎么過來了?!”
“我……”
張浩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包,里面是他打算送給銀輝的藥材。
可她小姨已經(jīng)去世了,這東西是送還是不送?
銀輝很驚訝張浩竟然會找到這里,但想起他在山上不私吞藥材的行為,也就猜到了他此行過來的目的。
“抱歉,沒有在客棧里面等你。”
“沒關(guān)系,畢竟家中有急事嘛。”
“嗯……”
在此之后,兩人便是長久的沉默。
許久許久之后,銀輝才鼓起勇氣開口:“我問了時間,是在昨天卯時走的,臨走前還清醒了,拉著我媽的手說了很多話。”
張浩眼中閃過思索。
小姨死前就已經(jīng)清醒過來了,死亡時間是卯時,但奪走她命數(shù)的寶納爾死亡時間卻比卯時早了將近一天,也就是說……
“小姨命數(shù)到頭了,臨走時還在慶幸自己還能和照顧自己多年的姐姐說句話,她很開心?!?/p>
即便當初寶納爾進入香爐神寨時就把命數(shù)還回去,小姨也活不了多久。
“我很抱歉,若是當初我不貪心,讓你把固靈籃和獨葉華參帶下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p>
張浩的思緒被愧疚所占據(jù),銀輝在他身上看不見絲毫祓除毒瘤時的意氣風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