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然眼睛盯著那一疊錢,沖上去就搶了下來。
“你怎么這么敗家,白給她那么多錢做什么!”
陸懷玉閉上眼睛深呼吸,在心里復習一遍喬雨眠教給她的情緒。
再睜開眼睛,她眼神凌厲,直接給了夏然一巴掌。
“眼皮子淺的東西,我這輩子就沒見過你這么丟臉的人?!?/p>
陸懷玉一把將錢搶了回來,然后再次遞到李劉嬸子手里。
“嬸子你別搭理她,謝謝你這么久的照顧。”
劉嬸子拿了錢很高興,但一想到剛才夏然說的話,不禁擔心起來。
租金到手確實是一筆額外的收入,但是這人是個無賴,要真的舉報她,房子就沒了。
為了這點錢,得不償失??!
下一刻她便冷了臉。
“你們搬走吧,這房子我不租了?!?/p>
劉嬸子轉頭就走,夏然喊了兩聲人家也沒搭理,他只好把氣撒在陸懷玉身上。
“你還敢打我?”
“誰讓你給她那么多錢的?”
“你要住一個月,押一個月房租,你知不知道這房子是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找來的!”
“現(xiàn)在好了,我們去哪???”
大門吱嘎一聲被推開,喬雨眠走進了院子。
“去我那住?!?/p>
夏然轉頭看向門外走來的人。
他好久不見喬雨眠了,上次見還是兩個多月前的搬家。
她總是用看螻蟻的眼神看自己,也總能說出最扎心的話。
知道同村的知青已經(jīng)回城,并且領導補助拿到錢后,他特意回去石河子公社問過。
當時辦事的工作人員告訴他,辦他的戶口遷移時,曾經(jīng)告訴過他,可以再等一個月。
但辦理人執(zhí)意要當天辦,自動放棄了補貼。
回想起當天喬雨眠說回城的時候,嘴角有笑容。
那時候,她看自己一定像是看一個傻子一樣。
這一陣子,他按照之前喬雪薇的說的地址,去過喬家也跟蹤過她。
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她忙著上學,準備高考。
也曾想過跟著她,在沒人的時候,給她點顏色看看。
可那個該死的陸懷野總是跟著她。
上下學跟著,每次離開她家都已經(jīng)很晚了。
那男人的偵查意識很強,有好幾次都發(fā)現(xiàn)了他在跟著,還有一次差點抓住他。
萬一被抓住,后果不堪設想,所以夏然才放棄給喬雨眠找點小麻煩。
如今看到她這樣,應該是考完了吧?
這個女人怎么如此惡毒,在斷送了別人的前程后,還能心安理得地去考試,追求自己的前程!
他恨不得毀了她的手,讓她跟自己一樣斷送前程。
陸懷野攥緊了手,目光四處游移。
院子雜亂,他在四處找有沒有什么利器,最好鋒利到能挑斷她的手筋,看她還怎么得意!
目光所及處,他看到了水槽旁邊有一把菜刀。
好像是昨晚院子里人切菜時候放在旁邊的。
他目光緊緊地盯著那刀,想要找機會跑過去拿。
忽然,一只手拿起了那把菜刀。
“你是在找這個么?”
一張臉如噩夢般地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夏然那種上頭的情緒立刻冷靜下來。
他是見識過陸懷野的兇狠的。
之前興隆山大隊蓋大棚,他經(jīng)常去偷偷地看。
有一次,他還沒進村,就看到兩個人打架。
那不算是兩個人打架,而是一個人單方面的挨打。
打人的那個人招招避開要害,每打一次的力度都不算太重。
就那樣生生打了一個多小時。
這不僅僅是對人身體上的折磨,還是一種心靈上的摧殘。
果然,幾天后又同樣出現(xiàn)了挨打的人。
他去石河子公社辦事的時候,還聽人說起這件事。
說玉石溝大隊有三個人接連受傷,還說其中一個是摔的。
他離得遠,不知道被打的人被威脅什么,但這三個人,每一個人都不承認自己被打,都說是意外。
要不是他親眼看見,他都不會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這樣折磨人的方法。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當藏起月光的烏云飄散,陸懷野那張猙獰的,沾滿了血的臉。
真的是人間閻王,暗夜修羅。
想到這,夏然哆嗦了一下收回了目光。
喬雨眠看到夏然老實了,用眼神示意陸懷玉進屋去看孩子。
隨著陸懷玉進屋,陸父陸母也依次走了進來。
陸父穿回了平日里的衣服,再也不是鄉(xiāng)下那個穿著粗布補丁衣服的莊稼漢。
鄉(xiāng)下那身粗布衣服都蓋不住的殺伐氣,換上了裁剪合適的西裝,更是有壓迫感。
他想叫人,卻不敢開口,畢竟曾經(jīng)的他想靠演戲繼續(xù)下去,而搬家那天,他已經(jīng)撕破了臉,裝都不想裝。
說到底,夏然還是怕的。
他只敢威脅陸懷玉,從來不敢真正地逼迫她做什么。
如果真的有那種心狠手辣的魄力,他不會現(xiàn)在還是這個樣子。
他惜命,惜的是自己的命。
陸父邁著方步走進這破敗的小院子,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
“收拾東西,跟我們走?!?/p>
夏然受寵若驚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
喬雨眠接著道。
“夏然,你不是做夢都想讓陸家認下你這個‘姑爺’的身份么?”
“現(xiàn)在陸家妥協(xié)了,愿意給你找個工作,怎么,你不要么?”
夏然的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甚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
“要……要的!”
他轉身回屋開始收拾東西。
陸懷玉只是輕輕地抱起孩子,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額頭。
孩子的高熱已經(jīng)退了,又看到盆里有幾個換下來還沒洗的尿布片,心里便有了底。
付航說得對,孩子是夏然對付她的武器,他不會讓孩子出問題。
屋里的一切她都不想帶走,只是抱著孩子離開了。
陸家一行人離開,直接去了喬雨眠家。
家里,喬霜枝已經(jīng)放好了桌子倒好了熱水,屋子里也燒得暖暖和和。
幾人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抱著孩子去隔壁洗澡。
夏然倒是會察言觀色,一進屋,眾人坐下,他立刻開始懺悔。
“岳父,岳母,大哥,當初是我鬼迷心竅,一切都是我的錯?!?/p>
“求你們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就幫扶我和懷玉一把?!?/p>
陸父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沒說話甚至沒看他。
喬雨眠轉向夏然。
“夏然,認錯就要有認錯的樣子?!?/p>
夏然表現(xiàn)得很是謙卑。
“對……對……一切都是我的錯,讓我說多少遍對不起都行。”
“求岳父給我個機會,讓我照顧懷玉和萱萱。”
陸父陸母仍舊不說話。
喬雨眠挑了挑眉毛示意。
“認錯是不是要下跪呢?”
夏然臉色變了變。
“下……下跪?”
“我……”
喬雨眠搖搖頭。
“我看你好像心不誠?!?/p>
夏然咬著下嘴唇,吞咽兩口唾沫,不情愿地跪了下去。
“岳父,岳母,我真的知道錯了?!?/p>
陸父冷哼一聲。
“年輕人,你是知青當久了,習慣了村里人的追捧,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了吧?!?/p>
“我就算是日薄西山,也輪不到你欺負到我頭上?!?/p>
“想進我陸家當姑爺,你就要有心理準備,我可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人?!?/p>
“倒退個五年,就是這青山縣的縣長在我面前都得彎腰敬茶?!?/p>
“再倒退個十五年,你這樣的,我掏出槍來,說打死就打死!”
夏然頭低著,很明顯是盡量在忍。
“我知道岳父心里有氣,只要能讓我跟懷玉在一起,你怎么出氣都行?!?/p>
陸父語氣并沒有緩和。
“我是真的沒見過你這么下作的人,所以我根本就不想女兒嫁給你。”
“但是沒辦法,她自己不爭氣,你又有手段。”
“其實我不介意給你找個工作,就要看你老不老實呢!”
“你若是老老實實的,自然有你好日子過,但凡你惹了我的眼,就立馬滾,天王老子來了都不好使!”
“機會只給你一次,如果你不珍惜,那就怪不得我了?!?/p>
夏然連連應是。
“謝謝岳父岳母給機會,我一定跟懷玉好好過日子?!?/p>
陸父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來一個信封。
“這是紡織廠的入職通知,周一,你帶著這個通知書去找人事科,他自然會給你安排工作。”
這是夏然期盼已久的東西,他跪蹭到桌子邊,從陸父手里接下了那張入職通知。
生怕這是騙他的,他反復確認一個字一個字地讀過去。
看著那大紅戳,又沖著陽光照了照。
“后勤部……”
不管夏然心里如何罵陸家,不得不說,有關系在,就是好使。
后勤部,這是個好地方。
平時沒事,負責工人用品的才買,說不定還有油水,可以拿回扣。
夏然心中也升起一種無力感。
這樣好的工作,哪怕是對陸家這樣權力已經(jīng)隕落的家庭,都是輕而易舉的事。
而自己為了這些,算計了幾年,差點丟了命。
把入職通知書放進懷里,這回夏然跪的算是實心實意了。
“多謝岳父的栽培,我一定好好干,絕對不給岳父丟臉?!?/p>
陸父和陸母站起身就要走。
跪在地上的夏然也站了起來,跟著往外走。
陸父回頭瞪了他一眼。
“你跟著我干什么?”
夏然支支吾吾。
“不是……回……回家么?”
陸父忽然提高聲音。
“那是你家么?”
“你有家么?”
夏然被這一聲吼嚇了一跳,不自覺地移開目光。
“那……那我和懷玉,住……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