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承認。

他痛恨林聽的背叛。

痛恨她把他的人生規(guī)劃攪得稀碎。

可聽聞林聽出事，他并不那么好受。

甚至一股焦灼感直沖頭頂。

他從實驗室急急走出去。

那輛黑色的紅旗國禮，很快駛出研發(fā)基地的停車場。

一輛加長版的林肯與黑色的紅旗國禮，迎面相遇而過。

林肯車上的林建國，回頭望著急速而去的紅旗國禮，不由皺眉。

林建國回頭問，“薇薇，江遇開這么快干什么？他不是要加急抗癌藥的研發(fā)進度嗎，你知道他這是要去哪里嗎？”

坐在旁邊的林薇薇，茫然地搖了搖頭，“爸，你別看著我，我也不知道?！?/p>

林薇薇被狗咬的腿傷處，還未痊愈。

她包著紗布，走路一瘸一拐。

趁著父親林建國來視察抗癌藥的研發(fā)進度，她給江遇煲了他最喜歡喝的雪梨瘦肉湯。

明明說好的，等她來了，一起吃午飯的。

“你打電話問問?！?/p>

林建國就怕這婚禮將近的節(jié)骨眼上，江遇又去和林聽見面。

林薇薇掏出手機。

電話撥通后，一直無人接聽。

而林聽那邊，也一直沒有消息。

事情過去五個多小時了，誰也聯(lián)系不上她。

……

下午四點五十。

東江國際幼兒園。

落落和柚子放學(xué)后，乖乖地排在班級的隊伍里，等著爸爸媽媽來接她們。

柚子的戶口遷到了宋律風(fēng)的戶口本上。

宋律風(fēng)自然也給柚子轉(zhuǎn)了學(xué)，讓她和大女兒宋落同校同班。

姐妹倆剛好大小兩三個月，在一個班級里，也好有個照應(yīng)。

眼見著別的同學(xué)們都被爸爸媽媽接走了。

就剩下她們兩個了。

柚子和落落，同時露出擔(dān)憂的小眼神來。

落落剛剛失去母親周琪，一直沒有從痛苦中走出來。

而柚子，即將失去母親。

兩個小女孩，都十分敏感多慮。

最先開口的，是滿眼擔(dān)憂的小柚子。

她昂起小腦袋，望著老師，“老師，我媽媽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媽媽從來不會遲到。

除非媽媽出了突發(fā)狀況。

媽媽不會又像上次一樣，突然暈倒？

那雙大大的眼睛里，忽然淚水朦朧。

柚子的家庭情況，新老師是了解的。

這孩子很快就要失去媽媽了。

老師也有些擔(dān)憂，卻溫柔地撫著柚子的小腦袋。

“爸爸媽媽可能堵在路上了，老師陪你再等會兒。”

……

五點十五分。

兩輛汽車同時停在幼兒園門口。

一輛是宋律風(fēng)的悍馬。

一輛是江遇的紅旗國禮。

下車后，兩人免不了地撞了個正著。

宋律風(fēng)看向江遇，“你來這里干什么？”

“聯(lián)系上林聽了嗎？”江遇不答反問。

這個問題，讓宋律風(fēng)一籌莫展。

他的沉默，讓江遇胸口發(fā)緊。

他開始責(zé)備宋律風(fēng)，“宋律風(fēng)，你這個丈夫是怎么當(dāng)?shù)模俊?/p>

宋律風(fēng)不是林聽真正的丈夫。

但他答應(yīng)了周琪，要在林聽最后的日子里，好好照顧她。

他確實內(nèi)疚。

江遇的心情也是亂糟糟的，“我去看看柚子?！?/p>

“等等?！彼温娠L(fēng)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柚子轉(zhuǎn)學(xué)了？”

柚子轉(zhuǎn)學(xué)到東江國際幼兒園，他和林聽誰也沒有告訴。

江遇怎么知情？

事實上，柚子轉(zhuǎn)學(xué)的第一天，江遇便知道了。

江遇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明明林聽親口承認柚子是周自衡的女兒了。

他對柚子還是有一種無法放下的牽掛。

他對宋律風(fēng)說，“一會兒見著柚子，不要告訴她聯(lián)系不上林聽的事情?！?/p>

這件事情，宋律風(fēng)當(dāng)然不用江遇來教。

他用警告的眼神，看著江遇，“江遇，現(xiàn)在我才是柚子的監(jiān)護人，請你記住這一點?！?/p>

說完，宋律風(fēng)越過江遇，大步走進去。

落落和柚子終于見到了爸爸，高興地朝他跑過去。

宋律風(fēng)蹲下來，將兩個女兒同時攬進懷里。

他怕柚子擔(dān)憂，他先開口解釋：

“柚子，媽媽今天要晚點才能回家，所以不能來接你了?！?/p>

宋律風(fēng)擠出微笑來，“媽媽和外婆出去了?！?/p>

外婆指的是落落的外婆張淑琴。

如今，那也是柚子的外婆。

柚子還是有些擔(dān)憂，“哦，那媽媽什么時候回來？”

宋律風(fēng)硬著頭皮答，“……天黑后吧?！?/p>

林聽在墓園祭拜唐婉華，莫名其妙就像人間消失了似的。

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她。

縱使千般擔(dān)憂萬般著急，宋律風(fēng)也不敢在孩子們面前表露出來。

他把兩個孩子同時抱起來。

左一個，右一個。

抱著她們和老師打了招呼后，離開學(xué)校。

江遇站在車前，看著這溫馨幸福的一幕，看著柚子小小的手臂緊緊抱著宋律風(fēng)的脖頸。

如今，宋律風(fēng)是柚子的監(jiān)護人，周自衡是柚子的生父，他只是個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酸澀的心情，硬擠出笑容來，“柚子。”

柚子這才尋聲望去，看到了一臉微笑的江遇。

柚子一直知道，他才是她的親生爸爸。

可是每每見到這個人，那張粉粉嫩嫩的小臉頰都會氣鼓鼓的。

她不喜歡見到他。

她甚至不想應(yīng)聲，轉(zhuǎn)頭看向宋律風(fēng)，“爸爸，我們回家吧?！?/p>

那一聲“爸爸”，叫得江遇滿心妒意。

宋律風(fēng)知道柚子不喜歡江遇，他不想勉強孩子。

很快，抱著兩個孩子上了車。

那輛悍馬SUV從江遇面前調(diào)了個頭，很快駛上主路，揚長而去。

他給宋律風(fēng)打了一個電話，“宋律風(fēng)，不要開免提，別讓柚子聽見?！?/p>

宋律風(fēng)：“沒開免提，說吧?！?/p>

江遇：“你把孩子們帶回家，好好安撫柚子的情緒，別讓她知道林聽不見了，我去找林聽。”

……

傍晚。

林聽吃力地睜開眼睛。

入目之處，是一間陌生的臥室。

灰白色的墻，灰白色的窗簾，灰色的床，一切看起來冰冷而極簡。

她不是在媽媽唐婉華的墓碑前，給媽媽說著話嗎？

她告訴媽媽，過不了多久，她也要去陪她了。

她是怎么躺在這里的？

“醒了？”

聞聲望去，是坐在床邊抱著厚厚一疊文件的周自衡。

周自衡又說，“我剛好也在墓園祭拜一位朋友，正好看見你在唐阿姨的墳暈倒了?！?/p>

說完，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給宋律風(fēng)打個電話，報聲平安。你的手機沒電了?！?/p>

眼見著窗簾外的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了。

林聽趕緊接過電話，打通宋律風(fēng)的手機。

“律風(fēng)，我和周自衡在一起，回去再跟你解釋。柚子和落落接回家了嗎？”

“……”

“好，我現(xiàn)在就回去，不用，不用來接我。別擔(dān)心，我沒事?！?/p>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全程，周自衡用平靜的目光看著她。

接過林聽遞來的手機，他問，“宋律風(fēng)知道柚子的真正身世嗎，他不會也誤會那是我的孩子？”

“沒有?！绷致?wèi)?yīng)聲，“他知道柚子是江遇的孩子?！?/p>

周自衡又說，“剛剛我讓醫(yī)生來過了，你癌細胞已經(jīng)腦轉(zhuǎn)移了？”

他指的是，她肺癌IV的事情。

她點點頭，“早就腦轉(zhuǎn)移了?！?/p>

周自衡沉默片刻：“……難怪你暈倒了。我送你回去，一會兒我向周自衡解釋，別讓他誤會?！?/p>

說話間，林聽從床上起身，“不用……嘶……”

還未起身，她又跌坐回去，“頭還有點暈，沒事，我緩一下。”

“把這藥吃了?！敝茏院膺f過去一枚藥粒，又遞過去一杯溫水，“醫(yī)生說如果你醒來還會頭暈，吃了它，會好一些?！?/p>

那粒藥林聽看了一眼，便知道是她經(jīng)常吃的藥。

拿過來一口服下，又望向周自衡，“周自衡，謝謝你?！?/p>

周自衡接過她的水杯，“你再休息一會兒?！?/p>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林聽的頭暈癥狀減輕了許多。

她急著要回家，以免柚子擔(dān)心。

……

樓下，一輛黑色的紅旗國禮停在門口。

下車后的江遇，被周自衡家的傭人攔下來。

江遇黑著臉，硬闖而入。

“江總，我家周先生吩咐過的，你不能進去。”

江遇臉色陰沉，眉眼里全是冰雪風(fēng)霜，“讓開?！?/p>

傭人攔不住他。

他對周自衡的家中環(huán)境了如指掌。

周自衡的房間在哪里，他比誰都清楚。

曾經(jīng)周自衡的家，他來去自如。

上樓后，二樓的臥室門被他一腳踢開。

林聽躺靠在那張灰白色的大床上，那是周自衡的床。

“周先生，我攔不住他?！眰蛉藢χ茏院饨忉屩?。

周自衡遞過去一個沒事的眼神，然后比了一個手勢。

傭人示意后，退了出去。

臥室里只留下臉色冰冷的林聽，以前失去理智滿眼憤怒的江遇，還有泰然自若的周自衡。

氣氛瞬間降到冰點。

空氣讓人窒息。

林聽原本已經(jīng)不頭暈，準(zhǔn)備起身回去了。

江遇來了，索性讓他一次誤會個夠。

她無需與他作任何解釋。

看著這二人，江遇一聲苦笑。

他不知道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剛剛與林聽新婚的宋律風(fēng)。

“林聽，周自衡剛剛無罪釋放，你就這么迫不及待與他舊情復(fù)燃了？”

“怎么，宋律風(fēng)滿足不了你，你這么急著和周自衡上床？”

他根本不愿看到，林聽的私生活如此混亂。

林聽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小青梅，曾是他心中最美好的女孩兒。

“林聽，你怎么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不知廉恥的鬼樣子？”

這一聲苦笑中，帶著江遇對林聽深深的失望。

以及他深深的痛楚。

他連著長笑了好幾聲，也不知道是在嘲笑什么。

周自衡失望地看著江遇，正要開口，床上的林聽立即起身，來到他的身邊，挽著他的手。

林聽打斷周自衡的話，“是，宋律風(fēng)滿足不了我。我胃口很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不壞男人不愛，我就喜歡現(xiàn)在這樣，你管得著嗎？”

她順著江遇的話，半句解釋也沒有。

江遇苦笑。

是啊，她胃口很刁的。

那個時候他們年輕氣盛，氣血方剛。

一個晚上，他們要做好幾次。

第二天早上，她還能起床給他做早餐。

江遇的目光落在林聽故意挽著周自衡的手腕處，他脖頸處肌肉線條緊緊一崩。

同時緊崩的，還有他的面部線條。

“林聽，宋律風(fēng)擔(dān)心你，到處找你?！?/p>

“你卻借著去給唐阿姨上墳的借口，在周自衡家里光明正大地偷情?！?/p>

“既然嫁給了宋律風(fēng)，你為什么不肯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非要如此作踐自己？”

挽著周自衡的林聽，故意道，“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江遇頓時啞口無言，“……”

他只是個前前男友而已。

林聽甚至不愿多看江遇一眼，“周自衡，麻煩你送我回家。”

說完，她松開周自衡，徑直走向臥室門外。

臥室里的周自衡，失望透頂?shù)乜粗觯敖?，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與你做兄弟?！?/p>

說完，周自衡也向門外走去。

身后的江遇，望著他的背影，“為什么一定要是她？”

門口的周自衡停下腳步。

微微回頭時，他不答反問，“江遇，你看不出來林聽瘦了很多，氣色很不好嗎？”

他又問，“江遇，是不是非要等林聽死在你面前，你才會幡然醒悟？”

回應(yīng)周自衡的，是江遇的一聲嗤笑。

他不屑一顧道，“怎么，你們倆還對林江醫(yī)藥的研發(fā)機密，如此志在必得？”

他又說，“明白了，你置之死地而后生，這回到周家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想搶先占領(lǐng)抗癌藥的市場份額？”

周自衡：“……江遇，你簡直無可救藥！”

林聽的狀態(tài)這般差，他沒有半點同情也就算了。

還在如此執(zhí)迷不悟地誣陷他們倆。

這輩子，周自衡最后悔的事，就是和江遇做了兄弟。

更后悔那一年醫(yī)鬧事件中，家屬拿著刀沖上來亂砍亂捅，他幫江遇擋了一刀。

早知道，讓他被捅死算了。

門外，林聽催促著，“周自衡，不要跟他解釋了，我們走吧。”

……

“周自衡，對不起，都是我害你們兄弟二人如此反目。”

“不是你的錯，這種兄弟不要也罷?！?/p>

夜里，一輛酒紅色的紅旗國雅行駛在公路上。

這輛酒紅色的紅旗國雅，是江遇當(dāng)初送給周自衡的車。

當(dāng)初江遇提了三輛車，紅旗國禮，國雅，國耀。

他和江遇江書臣，三兄弟一人一輛。

車子還嶄新如初。

兄弟情卻破碎不堪。

周自衡繼續(xù)開著車，“你當(dāng)初是蠢到什么地步，才看上這種狗男人？”

副駕駛座的林聽，眉心緊擰，瞪了周自衡一眼，“你當(dāng)初又是蠢到什么地步，才和這種狗男人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