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周自衡目視著江遇的怒意,一聲冷笑。
“江遇,林聽的人生,你已經(jīng)沒有資格再介入了?!?/p>
說罷,他拎起江遇的西裝衣領(lǐng),厲聲警告,“以后,你離林聽遠(yuǎn)一點?!?/p>
怒意下,江遇同樣狠狠拎起周自衡的衣領(lǐng):
“周自衡,林聽是我的女人,柚子也是我的女兒?!?/p>
“應(yīng)該是你,離她們母女倆遠(yuǎn)一點。”
最后這句話,江遇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的。
這時,他才明白。
那日晚宴上,周自衡抱著柚子時,為何滿眼都是溫柔。
身為周家的私生子。
周自衡三歲歸家那一日,滿身都是周家兄長砸出的血痂。
周老爺子見到奄奄一息的他,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送去醫(yī)院。
十一歲的周自衡,終于以絕頂聰明之姿,贏得周老爺子的青睞。
二十二歲執(zhí)掌周家,卻淪為周老爺子棋盤上的,一枚背鍋頂罪的棋子。
周自衡見慣了血緣至親的鉤心斗角與陰謀殘害。
連他的親生父親周老爺子,對他也只有算計與利用。
從小到大,他習(xí)慣了麻木與冰冷。
他的眼里,從來不會有溫度。
這是江遇所認(rèn)識到的周自衡。
可是周自衡竟然對他的女兒小柚子,那樣溫柔。
恍然大悟的江遇,這才發(fā)現(xiàn)周自衡的心思。
“周自衡,原來你是想讓小柚子給你當(dāng)女兒?”
深藏不露的周自衡,讓江遇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這還是他認(rèn)識的,那個為了他,兩肋插刀的好兄弟嗎?
額角緊崩的他,用力抓住周自衡的衣領(lǐng)。
“周自衡,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打林聽母女的主意,別怪我不念兄弟之情?!?/p>
漠然哼聲的周自衡,用力推開江遇,“奉陪到底!”
冰冷的聲音,似乎要劃破整個夜色長空。
一同劃破的,也是周自衡和江遇之間,那岌岌可危的兄弟情誼。
……
林聽直到第二日清晨才發(fā)現(xiàn),周自衡一直沒有回復(fù)她的微信。
都三天了。
這個男人,在他眼里,三十萬就不是錢嗎?
她和柚子坐在餐桌前,吃著早餐。
喝豆?jié){的時候,她在對話框里輸入一句話:
【貴人多忘事的周先生,你是不是忘了發(fā)銀行卡號給我了?】
發(fā)送完畢,她等著周自衡回復(fù)。
畢竟那三十萬莫名其妙地打到她的銀行卡上,她是不能收的。
意料之中,周自衡并沒有及時回復(fù)她。
餐桌對面,小柚子剝著雞蛋,看著她。
“媽媽,你今天好漂亮呀!就像今天早上你插進花瓶里的洋桔梗一樣?!?/p>
林聽放下豆?jié){杯,拿起一根油條,“嘴巴這么甜,你是不是又想跟媽媽提養(yǎng)小狗的事情?”
柚子一邊咬著煮雞蛋,一邊又說,“媽媽,我是想說,你這么漂亮,應(yīng)該再談一場美美的戀愛,才不辜負(fù)你的青春呀?!?/p>
“你是替你靜姝媽媽來當(dāng)說客的吧?”林聽又喝了一口豆?jié){。
近日夏靜姝為了讓她相親談戀愛,無所不用其極。
現(xiàn)在小柚子都當(dāng)起了說客。
這兩母女,巴不得她早點嫁出去。
小柚子嘟噥著小嘴,“靜姝媽媽說得對呀,你還這么年輕,本來就應(yīng)該再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呀!”
林聽問,“你知道什么叫轟轟烈烈嗎?”
小柚子:“知道呀,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嘛?!?/p>
林聽邊吃邊說,“轟轟烈烈的愛情要人命的?!?/p>
柚子應(yīng)聲:“媽媽,你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天底下還是有好男人的。像書臣爸爸那樣顧家疼老婆有責(zé)任的男人,還是有很多的?!?/p>
林聽掰斷一截油條,塞進柚子嘴里,“小小年紀(jì),跟誰學(xué)的?”
柚子把嘴里的油條咬碎,又道,“媽媽,你就考慮考慮嘛。柚子不想媽媽為了我,一輩子都不再嫁人了?!?/p>
林聽優(yōu)雅地抿了一口豆?jié){,“誰說媽媽是為了你?媽媽要重新完成我的學(xué)業(yè),要規(guī)劃好我的長期事業(yè),媽媽還有很多事情要做?!?/p>
搞錢搞事業(yè)不香嗎?
她已經(jīng)在男人身上栽過跟頭了,可不想再栽一次。
她才不需要男人。
她催促道,“快點吃,媽媽送你去幼兒園之后,還要去一趟醫(yī)科大學(xué)?!?/p>
二十三歲入獄那一年,她的大學(xué)學(xué)業(yè)還沒有完成。
所有的人生規(guī)劃,都在那一年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親情、愛情和學(xué)業(yè),都在那一年被無情地畫上了句號。
劫后余生,那些拋棄她的,她一樣都不會再選擇。
她只想牢牢抓住自己的學(xué)業(yè)和事業(yè),再把柚子好好撫養(yǎng)長大。
這一天去到鵬城醫(yī)科大學(xué)。
學(xué)校的校長,很遺憾地告訴她:“林聽同學(xué),你當(dāng)年入獄的時候?qū)W籍沒有被保留,而且你違紀(jì)犯法,學(xué)校已經(jīng)開除了你的學(xué)籍。所以你不能再回校繼續(xù)深造了?!?/p>
林聽擰眉,“怎么會呢,陳校長,當(dāng)年我明明讓律師替我保留了學(xué)籍的?!?/p>
陳校長對林聽的印象很深刻。
這孩子,記憶力不好,學(xué)醫(yī)特別吃力。
當(dāng)初好像還是特意為了優(yōu)秀的江遇,才考的醫(yī)科大學(xué)。
她身為林家千金,她有一個很好的家境。
可是后來,她突然就不是林家千金了。
陳校長推了推橫在鼻梁上的鏡框,遺憾道:“當(dāng)年我還特地打電話到林家,問過林家的人是否要保留你的學(xué)籍。是你哥哥林振宇說的,不用替你保留的。”
林聽心冷冷地走出學(xué)校大門。
當(dāng)年他們無情地將她送進了監(jiān)獄,連她的學(xué)籍也不給保留。
這是徹底堵死了她所有的路。
當(dāng)真是一點也不在意她。
林家的人,好狠的心!
這個時候,手機里進來了一通微信通話請求。
是周自衡打過來的。
平復(fù)心情后,林聽劃開接聽鍵。
那頭傳來周自衡渾厚獨特的聲音,“你就這么執(zhí)意要還我三十萬?”
“你終于想起來回我電話了?!绷致牳锌媸侨绽砣f機。
早上發(fā)的信息,現(xiàn)在才想起回。
周自衡道,“這樣吧,晚上你請我吃頓飯。地點我來定,帶上小柚子?!?/p>
說完,周自衡掛斷電話。
林聽還沒反應(yīng)過來。
這錢又不是她向周自衡借的,怎么還要她請他吃頓飯?
這是什么邏輯?
……
傍晚。
蘭亭私房菜。
林薇薇帶著蘇暖暖,終于見到了江遇。
餐桌前,林薇薇一副楚楚可憐,委屈快哭的模樣。
“江遇,真的是暖暖想你,她說她好久沒有見到江爸爸了,所以我今天才帶她來找你的。”
江遇不愿意見到林薇薇。
更不愿看到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來。
他低頭翻看菜單,“暖暖,要吃什么?”
林薇薇眼淚掉下來,“江遇,你就這么討厭我嗎?”
回應(yīng)林薇薇的,是江遇的低頭不語,以及他敷衍式的和蘇暖暖說著話。
等蘇暖暖點完菜,去游樂區(qū)玩耍的時候,江遇冷冷地看著林薇薇。
“下次別再帶暖暖到我面前博同情。畢竟我自己的女兒,我一天也沒有照顧過她。我沒時間再去照顧別人的女兒?!?/p>
林薇薇發(fā)現(xiàn)江遇完全變了個人。
自從林聽病逝又突然活著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他整個人都和以前不同了。
“江遇,以前你把暖暖當(dāng)成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疼的。”
江遇:“我的親生女兒是林瑾一。”
瑾一。
懷瑾握渝,一心一意。
那是他親自給柚子取的名字。
林聽生下柚子后,用了他取的名字。
她一定是希望他們一家三口能夠團聚在一起的。
林薇薇哭著訴說以前種種時,江遇根本沒有在聽。
他在思考著一個問題:快要中秋佳節(jié)了,他要借著中秋節(jié)的名義,好好和林聽母女倆聯(lián)絡(luò)一下感情。
這時,空氣中飄來一陣淡淡的梔子花的香味。
熟悉的氣息,讓江遇全身血液沸騰。
抬頭時,果然看到了林聽。
只不過這個時候,她和周自衡手牽著小柚子,像是一家三口一樣,親昵地走進私房菜的大廳。
他看向他們的同時,他們也看到了他。
原本他們是笑著走進來的。
見到他后,三人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尤其是被林聽和周自衡手牽著手的小柚子,她原本爛漫如花的笑容看到他后,突然就冷了下來。
空氣也冷了下來。
江遇胸口澀澀堵堵,滋味實在難受。
周自衡看到林聽臉色冷下來后,淡淡地問,“要去打個招呼嗎?”
“不用了。”林聽不愿意見到江遇。
過去的那些苦難,她會學(xué)著放下。
但并不代表,她會原諒江遇。
見到這個人,會倒胃口的。
周自衡帶著她和柚子,進了包廂。
江遇起身。
林薇薇喊住他,“江遇,你要去哪里?”
江遇頭也不回,“你和暖暖自己吃,別跟過來?!?/p>
林薇薇很識趣。
她沒有帶著蘇暖暖跟過去。
……
包廂里。
周自衡把菜單推到林聽的面前。
他介紹道,“他們家出了一個新的餐前甜品,馬蹄味的蛋糕,你可以試一試。”
馬蹄味的蛋糕,是林聽小時候很鐘愛的一款甜品。
后來那家蛋糕店停業(yè)倒閉,她就再也沒吃過了。
上一次在周自衡的晚宴上,她有幸重新回味起兒時的美味。
她驚喜道,“周自衡,你也喜歡吃馬蹄味的蛋糕呀?”
不然,他為何在晚宴上安排過,又在這家私房菜特意提議?
周自衡看著她,笑了笑,不說話。
林聽低頭看菜單:馬蹄味的蛋糕一份標(biāo)價人民幣:399.9元?
她已經(jīng)不是林家千金了。
這消費水平,她承受不起呀。
她抬頭,看向周自衡,直言道,“周自衡,你莫名其妙給我打款三十萬?,F(xiàn)在我把錢如數(shù)歸還,這頓飯應(yīng)該你請我才對?!?/p>
周自衡知道,她不再是林家千金后,日子過得不如從前。
突然發(fā)現(xiàn),她讓他請客的模樣,挺可愛的。
于是,笑了笑,淡淡道,“好,這頓我請?!?/p>
于是,林聽松了一口氣,繼續(xù)低頭點頭。
她點菜的時候,周自衡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旁邊的小柚子,看了看媽媽,又看了看周叔叔打量媽媽的眼神……好像有戲哎!
這時,包廂大門被人推開。
不速之客江遇進門時,將周自衡落在林聽身上的目光,盡收眼底。
江遇所認(rèn)識的周自衡,眼里只有麻煩和冰冷。
可是他看林聽和柚子時,眼神完全不一樣。
一股壓迫感,讓江遇察覺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
這時,周自衡抬頭朝他望來。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
包廂里原本好好的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
沉住氣的江遇,淡定從容地走過去,“不介意拼個桌吧?”
林聽并沒有答話。
畢竟這頓飯周自衡是東道主。
要是江遇留下來,她當(dāng)他是空氣就行了。
誰知,周自衡望向她,紳士禮貌地征求道,“林聽,你介意嗎?”
林聽問:“你請問吃飯,我可以做主?”
周自衡:“嗯?!?/p>
林聽確認(rèn)道:“真的?”
周自衡:“嗯。”
林聽:“那你讓他出去吧?!?/p>
這時,周自衡望向江遇,“你聽到了,林聽不想和你一起吃飯。”
他眼里的平靜與幽冷,帶著明晃晃的宣戰(zhàn)之意。
可是這語氣卻淡淡的。
就是這淡淡的語氣,讓江遇覺得自己還沒開始和他爭和他搶,就已經(jīng)輸?shù)靡凰俊?/p>
但他不能認(rèn)輸。
這場博弈還沒開始,他還有許多機會。
于是,壓下胸口窒息般的疼痛,厚著臉皮,坐了下來,“服務(wù)生,再備一套餐具?!?/p>
看著坐下來的江遇,林聽吃飯的心情都快沒了。
這時,服務(wù)生端來餐前甜品。
那是一道兒時的美味——馬蹄味的精致迷你小蛋糕。
蛋糕放到桌上,周自衡端起來,遞到林聽的面前。
隨即,周自衡又將柚子口味的餐前蛋糕,端到了小柚子的面前。
這個男人,竟然知道林聽和柚子的喜好和口味。
江遇的危機感前所未有地加重。
席間,周自衡紳士禮貌地替林聽和柚子夾菜。
三人如同親昵的一家人。
江遇把一只剝好的蝦,遞到柚子的碗里。
柚子拿手擋住碗口,然后疏離禮貌道,“謝謝江遇叔叔,柚子不喜歡吃蝦?!?/p>
江遇急忙獻殷勤道,“那爸爸幫你把湯里的蔥和香菜挑出來。”
說著,他拿起柚子旁邊的湯盅。
“江遇叔叔,不必麻煩了?!辫肿涌粗?,疏離淡漠道,“周叔叔已經(jīng)吩咐過服務(wù)生,湯里根本就沒放蔥和香菜?!?/p>
江遇端著湯盅的手,無力松開。
他痛心地看著禮貌卻疏離的柚子。
柚子對他,沒有一絲笑容。
他胸口如涼水漫過,又冷又窒息,“柚子,我是你爸爸……不是江遇叔叔?!?/p>
柚子埋頭吃著周叔叔特意替她點的,柚子味的餐前甜品。
“可是,你早就不要我了?!?/p>
蛋糕吃進嘴里,明明很甜。
柚子心里卻是苦的。
她不想和江遇相認(rèn)。
抬頭時,她笑著看向周自衡,“周叔叔,如果你愿意娶我媽媽的話,柚子愿意給你當(dāng)女兒哦。”
“柚子!”林聽瞪了柚子一眼。
這時,周自衡笑著摸了摸柚子的腦袋,“叔叔名聲不好,可不能耽誤你媽媽的幸福?!?/p>
說完,周自衡看了林聽一眼。
身為周家的私生子,他背負(fù)了許多罵名。
周老爺子在外面玩弄女人。
那女人大了肚子,黑鍋就由他來背,背了一次又一次。
周老爺子在商場上,觸碰到法律底線,殺人,強買強賣,破壞市場經(jīng)濟,也由他來背。
他的名聲,早就爛透了。
這一眼看向林聽,林聽并沒有說話,周自衡給柚子剝了一只蝦,輕松巧妙間,結(jié)束這個話題,“柚子,嘗嘗蝦?!?/p>
同樣的蝦,江遇剝時,柚子看也沒看一眼。
可是周自衡剝的蝦,柚子吃了一只又一只。
……
夜里九點。
周自衡親自將林聽母女倆,送到紫軒別苑外。
他下了車,繞過車頭,小跑著,紳士地替她們母女倆開了車門。
目送她們進屋后,一樓和二樓的燈都亮起來了,他依然沒有離開。
身后,響起一道聲音。
“周自衡,林聽是不會接受你的?!?/p>
“她和我從小青梅竹馬,我們有著深厚的感情基礎(chǔ),她心里恨我,但她同樣愛我,否則她不會在監(jiān)獄里給我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