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活不過三十?
衛(wèi)東君心中大慟,猛地睜開眼睛。
這一回,眼睛是睜開了,卻發(fā)現(xiàn)目光所及之處,是茫茫一片沒有盡頭的黑暗。
她不想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怎么了,更不想知道自己身處哪里,她唯一想弄清楚的,是小叔為什么活不過三十?
這時,茫茫黑暗中,浮出兩個朦朧不清的人影。
一個高。
一個矮。
不等她細看,沉寂了好一會的聲音,再度響起。
“元吉,你可知道,人這一生從呱呱落地,到咽下最后一口氣,都是為了完成今生的使命而來,這才是命數(shù)。
有的人是為恕罪而來,有的人是為了還債而來,有的人是為拯救天下蒼生而來,還有的人……”
“衛(wèi)執(zhí)命,你突然跟我說這些,是個什么道理?”
“我就是想告訴你,我這一生,只為還債而來。”
“還誰的債,你欠了誰的債?狗屁吧。”
“我欠了他的?!?/p>
“我告訴你,你、他、娘、的誰都不欠?!?/p>
“沈元吉?”
“衛(wèi)執(zhí)命,你當老子不知道,你說這些話是為了什么?你給老子收起那副萬事認命的嘴臉,就算你活不過三十,你也必須給老子活到命數(shù)盡的那一天,少一天都不行?!?/p>
“元吉啊,欠債還債,欠命還命,既然我注定活不過三十,為什么不能用我的這條命,助他一臂之力,也好讓我早點把債還了?!?/p>
“你給老子閉嘴,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
是瘋了。
小叔徹底瘋了。
“小叔——”衛(wèi)東君心急如焚,用盡所有的力氣,掙扎著大喊一聲。
這喊聲尖銳且刺耳,原本籠罩在黑暗中的天地,突然澄亮起來。
一片雪白的光暈中,那一高、一矮的兩個人影,瞬間清晰。
衛(wèi)東君看到,他們一齊向她看過來。
那個叫沈元吉的男人,坐著輪椅,一臉驚詫。
而她的小叔衛(wèi)四郎,則含著一抹淡笑看著她,仿佛在說:
阿君,你可都明白了?
……
衛(wèi)東君猛地睜開眼睛,直直對上一雙不大不小的眼睛。
親爹皺著眉,“阿君,你有什么不明白?”
“???”
“你剛剛嘴里不停地喊,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爹就問你,你有什么不明白?”
夢里的場景一下子浮現(xiàn),衛(wèi)東君猛地坐起來,“爹,我想和陳十二坐一輛馬車,馬住,停車?!?/p>
“吁——”
衛(wèi)澤中心里頓時起了股火。
他不過是在心里蛐蛐了女兒幾句,一個瞌睡的功夫,女兒就開始嫌棄他了。
“衛(wèi)東君,你這個不孝女?!?/p>
怒吼聲中,不孝女跳下馬車,拎著裙子跑到另一輛馬車前,猛地一掀簾。
“陳十二,我做夢了,小叔入夢了?!?/p>
“呼嚕,呼?!标愂帽亲用芭?。
“阿君你說啥?”
跟下來的衛(wèi)澤中一聽女兒的喊聲,呼天搶地地沖過來。
“老四入夢了?夢到了什么?他有沒有說什么?是不是太子逼他的?”
“爹,這事你不用管。”
這話,就像炮仗點著了引線,衛(wèi)澤中的怒吼幾乎掀翻車頂。
“憑什么不用我管?”
“……”
“我是爹,還是你是爹?”
“……”
“不讓我管,我就把你幫著寧方生入夢的事情,告訴你娘?!?/p>
“……”
空氣一瞬間凝固。
父女倆對視片刻,同時扭過頭,同時沖著熟睡的人怒吼:“他怎么還不醒?”
寧方生:“需要……我?guī)鸵幌旅???/p>
“需要?!痹捯敉瑫r響起。
寧方生同情地看了某人一眼,拿出針,湊近了……
“啊——”
一聲慘叫后,陳十二筆直地坐起來,眼睛還睜不開:“哪個王八蛋用針扎小爺?”
“……”
怎么,敢做不敢當?
陳十二奮力一睜眼,連呼吸都不敢了。
一個個都圍著他干什么?
“睡睡睡,就知道睡。”衛(wèi)澤中手腳并用地爬上馬車。
“還武將呢,叫都叫不醒,一點警惕性都沒有?!毙l(wèi)東君手腳并用地爬上馬車。
陳器:“……”
被人罵王八蛋的寧方生看了看馬車里的環(huán)境:“你們先聊,我去后面坐著?!?/p>
衛(wèi)東君:“好?!?/p>
衛(wèi)澤中:“不好?!?/p>
兩道聲音又幾乎是一齊喊出。
衛(wèi)東君朝她爹擠擠眼睛:干什么不讓他走,這是咱們衛(wèi)家的事情?
她爹恨鐵不成鋼:你怎么到現(xiàn)在還看不明白,咱們倆個,再加一個陳十二,都比不上一個寧方生。
衛(wèi)東君:爹的意思是……
她爹:讓他留下來聽聽,幫著出出主意也是好的啊。
衛(wèi)東君:家丑不可外揚。
她爹:他現(xiàn)在住衛(wèi)家,算自己人。
衛(wèi)東君:………
一旁,陳器看看當?shù)?,再看看做女兒的,唇動了動,剛要開口……
“你閉嘴!”當?shù)臎_他一聲低呵。
陳器:“……”
“你留下!”當女兒的沖寧方生擠出一記討好的笑。
寧方生:“……”
衛(wèi)東君見寧方生不說話,身子往前一湊,目光直直逼近。
還用她說話嗎?
不用了。
話都在眼睛里。
斬緣人看得明白嗎?
這樣近距離的目光對視,寧方生自然看得明明白白。
簡單一句話就是:你到哪里再去找我這么一個隨叫隨到,又盡心盡責的窺夢人?
復(fù)雜一點就是:我窺夢,你斬緣,稱離不砣,砣離不稱,我們倆個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就應(yīng)該你幫我來,我?guī)湍恪?/p>
幫嗎?
寧方生看著衛(wèi)東君瞳孔里的一簇火光,在心里無聲嘆了口氣后,不緊不慢地說了兩句話。
“天賜,繼續(xù)趕路?!?/p>
“說吧,你做了個什么夢?”
……
你做了個什么夢?
一句話,就像是在衛(wèi)東君心里點了一把火,燒得她四經(jīng)八脈都沸騰起來。
衛(wèi)東君眼里簇著火光更盛了,“我夢到……”
小半盞茶后,擁擠的馬車里一片死寂。
衛(wèi)澤中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偏偏嘴里像被塞了一團棉花,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陳器這會哪還有什么睡意,抬手狠狠地擰了自己一把。
“嗷——”
他疼得一聲驚叫。
確定了,這不是夢,這是現(xiàn)實。
寧方生渾黑的瞳孔里,有什么東西一閃而過,速度之快,連坐在他對面的衛(wèi)東君都毫無察覺。
衛(wèi)東君此刻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
“我一直以為,小叔的自盡是太子逼迫的,威脅的,是身不由己,甚至連他的上吊,都是太子那頭的偽裝,哪曾想到……”
他竟是自己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