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來就長了?!?/p>
陳器看了眼衛(wèi)東君:“你和寧方生說吧?!?/p>
衛(wèi)東君正要細說,卻聽邊上那桌有人說道:
“那錢家小姐也不知道圖沈業(yè)云什么,一個瘸子,床笫之間的事情都不知道行不行。”
“錢家小姐早年與那吊死的衛(wèi)四郎有一腿,說不定早就被破了瓜,一個嫁不出去的女人能圖什么啊,圖后半輩子有個依靠唄。 ”
破你、娘、的瓜。
錢姐姐和我四叔清清白白。
衛(wèi)東君臉一沉,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吃不下了,在車上等你們。”
她放下筷子,怒氣沖沖往外走。
陳器瞧見了,扔了筷子就要追出去,見寧方生坐著不動,忙拉了他一把,“走啊?!?/p>
寧方生甩開他的手,端起酒盅:“把這壺酒喝完再走,也讓她緩一緩?!?/p>
緩什么?
情緒嗎?
十二爺我哄兩句,她情緒不就好了嗎?
陳器心說你不走,我走。
寧方生低聲道:“有些情緒,得讓她學著自己消化?!?/p>
陳器邁開的腿,立刻收了回來。
是啊,有關錢月華的事情,可不是他在邊上勸幾句,就能把衛(wèi)東君的好情緒給勸回來的。
他一屁股又坐下去,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補:“我再聽聽那桌人,又說些什么?!?/p>
……
衛(wèi)東君之所以連飯也不吃了,就是想一個人呆呆。
她自懂事起,就知道有一個人,一直喜歡著四叔,這個人就是錢月華。
衛(wèi)東君這十八年最喜歡的女子,娘排第一,大姐第二,祖母第三,排第四的,就是錢月華。
錢月華長得好看嗎?
中等之資而已。
在四九城的高門貴族女子中,根本排不上號。
錢月華算才女嗎?
比起那些動不動就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的千金小姐來說,也根本沾不上邊。
但這不妨礙衛(wèi)東君就是喜歡她。
這世上有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但有些人卻是色彩斑斕,光彩照人。
錢月華屬于后者。
剛開始,衛(wèi)東君喜歡她,是因為她的笑。
她沖她微微一笑,衛(wèi)東君覺得滿山的白梅都開了花。
后來,衛(wèi)東君喜歡她,是因為她的真。
衛(wèi)四郎在京中赫赫有名,喜歡他的小姐從衛(wèi)家,排到城門。
那些小姐對著她衛(wèi)東君,都是敷衍。
但錢月華不是。
錢月華對她不敷衍,不討好,就是真心喜歡。
再后來,就已經(jīng)不是喜歡那么簡單了,衛(wèi)東君是打心眼里敬佩,崇拜她。
一個人要多喜歡另一個人,才能不顧家人的壓力,世人的眼光,寧肯把自己蹉跎成一個老姑娘,也要等到那個人。
她等了多少年?
十年要有的吧。
簾子一掀,風雨飄進來的同時,寧方生和陳器一前一后上車。
陳器不等坐穩(wěn),就開口道:“后來也沒聽到什么有用的,那桌人嘴碎的跟個娘們似的?!?/p>
衛(wèi)東君握著拳頭:“娘們才不嘴碎呢,嘴碎的是你們這幫男人?!?/p>
連我都罵進去了?
陳器朝寧方生看看,心說還真被你料到了。
馬車啟動。
寧方生看著面前氣鼓鼓的少女,不由地笑了一下。
衛(wèi)東君:“你笑什么?”
寧方生:“沒笑你,笑我們這些嘴碎的男人?!?/p>
衛(wèi)東君:“……”他承認了?
陳器:“……”他竟然承認了。
這時,寧方生清了清嗓子,臉一肅。
“衛(wèi)東君,錢月華苦等你四叔多年,如今你四叔尸骨未寒,她卻要與沈業(yè)云定親,正如你所說,有蹊蹺?!?/p>
這話一出,衛(wèi)東君哪里還有什么情緒。
她立刻把頭湊過去:“快說說,蹊蹺在哪里?”
寧方生拿出扇子,啪的一聲打開,不緊不慢地扇了幾下。
“那你得先與我說說,這錢月華的來歷?!?/p>
“她的來歷還挺特別?!?/p>
錢家的祖籍是東南邊的臺州府。
錢老去三邊上任的時候,小兒子錢三爺行隨。
一年后,錢家父子二人的生活穩(wěn)定下來,錢三爺便寫信給三奶奶,讓三奶奶帶著兒子也過來,一家團聚。
就這樣,三奶奶也千里迢迢,跟去了甘肅。
到了甘肅沒幾個月,三奶奶便又有了身孕。
從華國的最東南,到華國的最西北,本來就水土不服,三奶奶這一胎懷得艱難。
好不容易熬到快生產(chǎn),邊疆那頭突然有了軍情,三爺算算日子應該來得及趕回來,便跟著父親去了前線。
哪曾想,他剛走兩日,三奶奶的羊水就破了。
每個女人生產(chǎn),都是在鬼門關前轉一圈。
三奶奶九死一生轉回來,生下了錢月華,但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
再加上西北苦寒之地,要好郎中,沒有好郎中,要好的藥,沒有好的藥。
僅僅大半年時間,三奶奶便丟下了襁褓中的女兒,撒手西去。
三爺覺得發(fā)妻這條命,是耽誤在他的手上,心中愧疚不已,便發(fā)誓不再續(xù)弦,余生只帶著一雙兒女好生過日子。
兒子六歲了,能跑能跳倒還好說。
可女兒還小呢,還是個奶娃娃,怎么養(yǎng)活,三爺愁得不行。
臺州府的祖母既心疼小兒子,又心疼這個小孫女,便把人接到了身邊,親自教養(yǎng)著。
也因為錢月華在襁褓之中就沒了娘,身世可憐,錢老發(fā)話了,讓老大、老二兩家今后多照應。
于是,錢家大房,二房也常會把她接過去,住上個一年半載的。
偏偏,三奶奶的娘家也只有三奶奶這么一個女兒。
女兒沒了,外祖母思念成疾,也常常把人接身邊住著。
所以,錢月華的童年,便是今年在這家,明年去那家。
和任扶搖不同的是,錢月華并不寄人籬下。
到哪家,她都是最好的衣食住行,誰也越不過她去,長輩們都寵著呢。
寵得最離譜的,是她的父親錢三爺。
錢月華長得像娘,錢三爺只要一見到女兒,就想到發(fā)妻,一想到發(fā)妻,就覺得愧疚,一愧疚,錢三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給女兒摘下來。
按理說,長輩們一個個寵成這樣,錢月華多少有些大小姐嬌蠻的脾氣。
偏偏,她沒有。
她不僅沒有,脾氣和性子還一等一的好。
錢月華十四歲后,便長住京城錢二爺家。
長住京城的目的,是錢家長輩打算替她在京城的高門里,找一戶好人家。
哪曾想,不僅沒找到一戶好人家,還蹉跎至今。
原因,就是她遇到了一生的冤孽衛(wèi)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