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心說我這個做嫂子的,哪能知道小叔子心里喜歡誰啊。
“大爺知道嗎?”
“那小子整天不著家,我和他多說幾句話,他就說大哥你少說兩句?!?/p>
衛(wèi)大爺搖搖頭,“他個子比我高,長得比我好,書讀得比我多,還在詹事府任職,我可管不了他?!?/p>
看來,是問不出什么了。
衛(wèi)東君臉上掩不住的失望:“爹,娘,我先回房了。”
衛(wèi)大爺趕緊一掀被子:“下雨天,爹送送你?!?/p>
送我是假吧,想問一問沈業(yè)云的事情是真。
衛(wèi)東君知道親爹的性子,趕緊對著娘扯謊道:“四叔一走,我走夜路都覺著怕,爹送我最好?!?/p>
曹金花一聽女兒害怕,趕緊推了推男人:“對了,那位小姐的病治好了沒有?”
“治好了大半,怕是還要再上門一兩回?!?/p>
“小小年紀(jì)是什么因果病啊,怎么得的?。俊?/p>
“寧神醫(yī)沒和我說,我倒是問了,他說我沒必要知道?!?/p>
衛(wèi)東君怕娘再問下去,忙起身往外走:“爹,我在外頭等你?!?/p>
曹金花看著女兒背影,沖男人嘀咕道:“走這么快,我還沒問兩句呢?!?/p>
再問下去,你女兒就要穿幫了。
“你先睡,我去去就來。”衛(wèi)澤中忙不迭地跟出去。
父女倆人撐著兩把傘,一前一后的走出院子。
出了院子再走十幾丈,衛(wèi)澤中“嗖”的一下,鉆到女兒傘下。
衛(wèi)東君也不瞞著,一邊走,一邊把怎么見到的沈業(yè)云,在哪里見到的,說了什么……一五一十告訴了親爹。
親爹聽完,木著一張臉,半晌才幽幽說了一句話。
“女兒啊,你爹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兩件事,一件是不要臉的纏上了你娘;另一件是不要臉的纏上了寧方生?!?/p>
衛(wèi)東君:“……”
爹,你命真好!
不對。
是我命真好!
……
有人命好,自然就有人命歹。
此刻,衛(wèi)府的一處僻靜的院子里,傳來一聲喊。
“劉姨娘,二小姐來了?!?/p>
已經(jīng)歇下的劉姨娘聽到這一聲,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披了件衣裳,攏了攏頭發(fā),匆匆從里屋走出來。
見女兒的裙角濕著,劉姨娘低聲埋怨道:“下著雨呢,好端端的來做什么?”
“來看看姨娘。”
衛(wèi)承穎扶劉氏進(jìn)里屋,在榻上坐下,“剛剛母親把我叫去了。”
劉氏一聽,如臨大敵:“她叫你去做什么?是不是又磋磨你了?”
衛(wèi)承穎脫下披風(fēng),抖了抖身上的雨珠:“姨娘,衛(wèi)家都到這個份上了,母親自己都難保,還要磋磨我做什么,快別亂說?!?/p>
這時,丫鬟端來茶。
衛(wèi)承穎接了,慢慢呷一口,等丫鬟掩了門,才低聲道:“三妹和陳家的親事黃了,母親暗示我,多留意留意聽香院。”
聽香院?
劉姨娘神色微微一變。
聽香院住了個詭醫(yī),替夫人治好了病,現(xiàn)在被大奶奶奉為座上賓,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她讓你留意,是想讓你和那神醫(yī)……”劉姨娘的兩根食指湊在一起。
“她說,興許是條活路?!?/p>
劉姨娘一聽,悲從中來。
她不是衛(wèi)府的家生子,是從外頭買來的。
買來的丫鬟到了年紀(jì),要么出府去,要么配個小廝,她心想自己長得這般好看,憑什么只能配個小廝。
正好二爺懂了男女之事,她便勾著二爺半推半就的做成了好事,成了通房大丫鬟。
按理,奶奶沒進(jìn)門,丫鬟懷了身子也要一碗滑胎藥灌下去。
她硬生生把自己的肚子遮掩到五個月,才把有身孕的事情告訴了二爺,這個時候一碗滑胎藥下去,便是一尸兩命了。
二爺沒法子,求了老爺、夫人,這才有了女兒。
哪曾想,二奶奶因?yàn)檫@一樁事情,記恨到現(xiàn)在。
女兒比三小姐還大五個月,按理早就該嫁人生子,如果不是二奶奶背地里從中作梗,女兒能耽擱到現(xiàn)在嗎?
現(xiàn)在好了,衛(wèi)家倒了。
堂堂衛(wèi)府二小姐淪落到要配個詭醫(yī),真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殺千刀的衛(wèi)老四啊,連畜生都不如……”
“姨娘。”
衛(wèi)承穎冷冷打斷,“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那人我遠(yuǎn)遠(yuǎn)瞧過了,除了家世普通,別的無一不出眾,最重要的,是他還有一身的本事?!?/p>
劉姨娘抹了抹淚,“他有什么本事,不就是替人看病嗎,還不是野郎中一個。”
“可這個野郎中卻是連三妹都盯著呢?!?/p>
衛(wèi)承穎冷笑一聲:“陳家的親事一黃,大奶奶為了撮合他們,還讓三妹跟著他出診。”
“當(dāng)真?”
劉姨娘聲音都呲了,一把抓住女兒的手。
“大奶奶這個人,最寶貝的就是她的兒子女兒們,尤其那個小的,咱們與其在這兒等死,不如搏一把,說不定還真是條活路?!?/p>
衛(wèi)承穎抽出手,拍拍劉姨娘的手背,“姨娘心口還疼嗎?”
心口疼?
我什么時候……
劉姨娘眼珠子一轉(zhuǎn),手慢慢捂上心口,“自打老爺下獄,我這心口一日比一日疼,最近更是疼得連覺都睡不著?!?/p>
“姨娘忍一晚上,我明兒一早就去求求母親,郎中也好,大夫也罷,總要求一個來替姨娘診診脈,瞧一瞧?!?/p>
衛(wèi)承穎又拍了拍劉姨娘的手,起身告辭。
走到院外,她腳步慢下來,對著撐傘的喜兒道:“你猜,母親把大房的事情透給我聽,當(dāng)真是想讓我有條活路嗎?”
喜兒猜不出來,老老實(shí)實(shí)搖搖頭。
“她啊,是瞧不得大房好,只要一有機(jī)會,就想踩大房一腳?!?/p>
喜兒倒吸一口涼氣:“這個節(jié)骨眼上?”
衛(wèi)承穎冷笑一聲:“誰讓這么些年了,大爺?shù)恼磉吶酥挥写竽棠桃粋€,我爹卻是一個又一個?!?/p>
喜兒垂著眼,不敢說話。
“那你再猜,我明知道她是在利用我,我為什么還愿意被她利用?!?/p>
“小姐想活命?”
活命?
誰不想活命。
但比起活命來,她更想把衛(wèi)東君狠狠踩在腳下。
憑什么她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
憑什么她爹也寵,娘也愛,上頭還有哥哥姐姐護(hù)著?
憑什么她從小到大,陳十二爺就總陪在她的身旁,哪怕兩人同進(jìn)同出,也不會被人說成傷風(fēng)敗俗。
憑什么衛(wèi)家所有人都只能等死,偏偏她能逃出生天?
“喜兒,你知道嗎,這世上有一種人,一無是處,偏偏就是命好?!?/p>
衛(wèi)承穎突然把傘往邊上一掀,仰頭看著漫天的雨絲。
若是從前,她斷不敢跟命好的衛(wèi)東君碰一碰高低,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衛(wèi)家走到絕路了。
衛(wèi)承穎瞇起眼睛,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
“老天爺,在死之前,我怎么著都得贏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