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火光直向陳器撲過來。
完了!
他心里哀嚎一聲,萬念俱灰地閉上了眼睛。
誰能想到,夜探死尸的結(jié)果,就是自己變成一具死尸,還是燒焦的那種。
也不知道爹娘能不能認出來,自己好歹比那寧方生要高出那么……
咦?
身上好像不疼,也不癢。
陳器猛地睜開眼睛,不禁渾身一顫。
自己就站在白煙和沖天的火光中,但那些煙和火仿佛對他……沒什么作用。
為什么會這樣?
他一扭頭,又渾身一顫。
那個狗、日、的,喊了也不搭理他的寧方生,此刻竟然就站在他右側(cè)。
他眼淚唰的一下落下來:“寧方生,你、他、娘的……”
“噓!”
寧方生轉(zhuǎn)身沖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還讓他噓?
陳器心里火沖出來:“噓你、娘的噓啊,衛(wèi)東君呢,我剛剛看到她……”
另一邊,有人扯扯他的袖子。
陳器猛地扭過頭,碰上那雙從小看到大的,熟悉的眼睛,怒火直沖天靈蓋。
“衛(wèi)東君,你、丫、的……”
“噓!”
衛(wèi)東君也沖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又噓?
這兩人莫非是被鬼附身了?
“衛(wèi)東君,你……”
一只小手捂上來,陳器眼睛驟然瞪大,心說,幸好剛剛這手沒去碰尸體,否則……
衛(wèi)東君沖陳器使使眼色。
陳器瞳孔一縮,猛地向前方看過去,整個人愣在當場。
沖天的火光中,似乎有人在向他們走過來。
那人走得不快,也不慢,一步,兩步,三步……
這誰???
為什么會從火光里走出來?
他是人?
還是鬼??!
驚懼之下,陳器做了一個誰也意想不到的動作——伸出另一只手,把寧方生用力往他和衛(wèi)東君面前一扯。
寧方生的臉本來就白,這一下就更白了。
但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沒有時間計較,因為那人……
越走越近。
走得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身上穿了件水綠色的道袍,頭上戴了個方巾,整個人看上去蕭蕭肅肅。
再近些。
他臉上的輪廓在火光中慢慢顯現(xiàn),是一張有棱有角的臉,臉上帶著一分痞氣,二分放蕩,三分肆意。
他,怎么會來?
寧方生深黑的瞳孔中露出些不可思議。
這時,左右耳邊各鉆進一道細小的聲音。
衛(wèi)東君:“寧方生,他誰啊?”
陳器:“寧方生,你無論如何得攔住啊?!?/p>
寧方生真想學著小天爺,沖身后某人翻個白眼,但教養(yǎng)讓他沉穩(wěn)如山地說了兩個字:“陰魂?!?/p>
啥?
衛(wèi)東君大吃一驚:“陰魂怎么會跑這里來?”
陳器疑惑:“枉死城什么時候開的門?”
衛(wèi)東君不解:“既然開了,我為什么還能動?”
陳器猜測:“莫非下面的人,喜歡搞些出其不意?”
算了。
看在他們一個幫我窺夢,一個替我跑腿的份上,忍忍吧。
寧方生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上前一步,看著來人:“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
那人在寧方生面前站定,挑著眉眼,定定地看著寧方生。
他看了會,“嘶”的倒吸一口涼氣,然后又定定地看著寧方生,良久,才慢慢勾起唇角。
“你……竟然是斬緣人?”
寧方生闔了下眼睛,“斬緣人,寧方生。”
“寧方生?”
他低笑一聲:“不錯,還真是個好名字,我挺喜歡?!?/p>
衛(wèi)東君和陳器都聽傻了。
需要斬緣的人,都是自殺之人。
自殺之人,要么像向小園那樣,活著沒有希望;要么像賀湛英那樣,萬念俱灰……
總而言之一個字:慘。
怎么到他這里,他還能笑出來?
還能調(diào)侃斬緣人的名字?
遇到不按常理出牌的陰魂怎么辦呢,斬緣人只皺了一下眉后,穩(wěn)穩(wěn)迎著來人的目光。
“你是……”
“許盡歡?!?/p>
許、盡、歡?
衛(wèi)東君一臉驚悚地看向陳器:怎么會是許盡歡?
陳器比她還震驚呢:我哪里知道?
寧方生的眼里也閃過一抹疑惑:“宮廷畫師,許盡歡?”
他嘴角上揚:“如假包換?!?/p>
還真是賀三的恩人——許盡歡。
饒是寧方生知道這人的死因,還得按斬緣的規(guī)矩問一句:“你……”
“我要斬緣?!?/p>
許盡歡微微一笑:“我很想知道塵世間,有誰會對我這個混蛋,這么掛念。”
連話都不讓斬緣人說完,還確實挺混的。
寧方生不得不清了清嗓子。
“斬緣最終有兩個結(jié)果,成或敗。成者,轉(zhuǎn)世投胎;敗者,魂飛魄散。許盡歡,你可接受?”
“我不接受?!?/p>
寧方生一怔:“那你想……”
“只準成功,不許失敗?!?/p>
許盡歡漫不經(jīng)心地抱起了胸,“我還想再到人間,去好好耍一回?!?/p>
身后的兩人,徹底聽呆了。
衛(wèi)東君:既然還想活,為什么要自盡?
陳器:再說了,來人間是耍的嗎?
衛(wèi)東君:這個許盡歡,和賀三嘴里說出來的,不太一樣啊。
陳器:寧方生要頭疼了。
寧方生的確頭疼,但話說得很有分量。
“想要成功,那你的過往就一定要說得很詳細,越是詳細,就越能找出真正對你有執(zhí)念的那個人。”
“這么說來……”
許盡歡眼底浮現(xiàn)出一點笑意:“有些秘密,我還藏不住嘍?!?/p>
確實藏不住。
我也不會讓你藏。
因為,我突然對你有了興趣。
寧方生重重點了一下頭。
許盡歡向?qū)幏缴纳砗罂催^去:“他們兩個,是什么東西?”
嘿!
怎么還出言罵人呢?
衛(wèi)東君和陳器齊唰唰變臉。
寧方生:“是我兩個朋友,幫助我斬緣?!?/p>
許盡歡表示出詫異:“他們……還能……幫你?”
衛(wèi)東君哼哼:“看不起誰???”
陳器磨著后槽牙:“哥們,說話積點德。”
許盡歡先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么笑?
衛(wèi)東君和陳器聽得頭皮發(fā)麻。
笑聲戛然而止。
許盡歡突然一斂神色,看著寧方生,一字一句道:“許盡歡,靖德元年十月初一,縱火而亡,死時整三十九歲。”
只比賀湛英早死四個多月,衛(wèi)東君立刻在心里算計出。
“我七歲之前都生活在東海上,爹娘死后才上的岸。”
許盡歡掐指算了一下,又想了想:“海上那幫人都死光了,應該不會是他們惦記我,嗯,這茬不說也罷?!?/p>
衛(wèi)東君卻好奇壞了。
這人為什么會生活在海上,他是漁民的后代嗎?
像是知道衛(wèi)東君心里好奇,許盡歡笑瞇瞇道:“對了寧方生,我爹是個海盜,我娘……她是個妓女?!?/p>
海盜?
妓女?
寧方生心頭狠狠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