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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埋伏

清晨的薄霧中,兩輛馬車駛出客棧,直奔京城而去。

駕車的兩個鏢師,雖然長得虎背熊腰,但為人隨和,說什么都笑瞇瞇的。

許盡歡和羅叔在前一輛馬車上。

國字臉獨自一人,在后一輛馬車上。

這樣的安排是以防萬一,萬一有危險,只坐一人的馬車,跑起來會更快些。

國字臉剛開始還不同意,理由是路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忒無聊。

許盡歡怒了。

找鏢師護送的人是他,這會說無聊的人也是他,誰慣的他這么反復(fù)無常?

“你給我老老實實聽鏢師的,別跟個娘們一樣,無理取鬧?!?/p>

罵幾句,老實了。

天黑時分,馬車也平平安安地到了客棧。

客棧住一夜,天亮爬起來,才發(fā)現(xiàn)外頭下起了雨。

雨霧連成一片,連路都看不清。

很多客人一看是這個天氣,索性趴在客棧不動身了。

許盡歡也是這個意思。

但其中一個鏢師說,過幾天是他兒子的百日宴,他得趕回去給他兒子操辦一下,否則媳婦不讓他上炕。

許盡歡和國字臉一商量,走他、娘、的。

很多年后,當許盡歡有了一定的人生閱歷,才悟出一個道理:雨天留人,是老天爺在替你避開危險。

……

馬車駛出幾十里,雨不見小,反而更大。

路上一輛馬車,一個行人都看不見。

兩鏢師雖然穿著蓑衣,渾身還是濕透了,凍得瑟瑟發(fā)抖。

許盡歡見狀,掀了簾子大聲喊:“找個地方避避雨,等雨小一些再走?!?/p>

鏢師相當?shù)挠薪?jīng)驗,四下一看,扭頭大喊道:“這四周有山,有林,不是歇腳的好地方,我們往前走一段再說?!?/p>

“好!”

話音剛落,許盡歡耳邊突然一聲炸響。

“砰——”

還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這聲巨響是什么,下一瞬,一股無法想象,無法抗拒的巨力,從馬車前方掀過來。

他感覺整個人被一只無形的巨手攥住,然后狂暴地撕開,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大雨如注。

此刻,除了雨聲,還有各種聲音鉆進許盡歡的耳膜。

馬痛苦的嘶鳴聲……

羅叔的哀號聲……

車轱轆碎裂的聲音……

發(fā)生了什么?

地上的許盡歡睜大了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可視線異常得模糊,眼睛里好像有什么東西流了進來。

他伸出手,輕輕擦了下,放到眼前一看——

血!

一瞬間,許盡歡的耳朵里,什么雜聲都沒有了,只有他自己血液流動的嗡嗡聲,和心臟狂跳的悶鼓聲。

他受傷了?

怎么受的傷?

羅叔呢?

許盡歡掙扎著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奪回對身體的控制權(quán)。

然而,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的無力。

他只能趴在地上,半邊臉貼著泥地,任由泥水順著嘴角流進來。

許盡歡極深地吸了口氣,隨即顫抖著全數(shù)吐出。

“阿歡,你記住了,當你沒有辦法控制你身體的時候,你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p>

等待什么?

等待身體的覺醒!

這是殺手張三在離開島上的前一夜,對他最后的叮囑。

他說,身體有的時候,其實比腦子的反應(yīng)更快,更誠實,你只要告訴他,我想爬起來,他接收到你的指令,就會努力做到。

“我想爬起來!”

“我一定要爬起來!”

許盡歡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

也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突然,他感覺到有一股熱流順著脊柱爬滿全身。

于是,他雙手奮力一撐。

在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中,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瞳孔一瞬間放大。

眼前是什么景象?

他們坐的馬車四分五裂。

原本兩匹活蹦亂跳的馬,都躺在地上,發(fā)出最后的嗚咽聲。

那個說起話來有兩個酒窩的鏢師,一抽一抽地躺在了地上,他肚子被炸開了一個洞,腸子都出來了。

羅叔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舅舅——”

許盡歡胸腔中發(fā)出悶悶的咆哮,那聲音如同困獸看到同類慘死后的一點哀鳴。

他想沖過去,可目光所及之處,還有三條影子在纏斗。

許盡歡定睛一看,正好看到讓他渾身戰(zhàn)栗的一幕。

那一胖一瘦兩個人手里的劍,同時刺中另一個鏢師。

那鏢師扭過頭,沖著馬車里的人,破口吼道:“跑!快跑!”

兩把劍同時拔出,血在大雨中飛出一道向下彎曲的弧度,鏢師龐大的身體,轟然倒下。

怎么就倒下了呢。

喂,快爬起來,再過幾天,你還要趕回老家,給你兒子辦百日宴呢,金手鐲你都打好了。

許盡歡踉踉蹌蹌地沖過去,用力晃了晃那鏢師的身體。

快爬起來?。?/p>

鏢師一雙眼睛直直地瞪著許盡歡,慢慢松開了拿劍的手。

許盡歡全身的血都冷了,一屁股跌坐下去,滿臉的恍惚。

兩個殺手看他一眼,便沒有再去管他。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爺而已。

兩人一步一步向馬車圍過去,陰森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這人,才是他們這一路的目標。

終于啊。

等到了!

……

馬車里,徐正言聽那一聲跑,忽然沉沉地笑了。

跑?

往哪里跑?

千防萬防,竟然沒有防到,這兩人是如此的喪心病狂,連土炮都用上了。

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他們會在這里提前動手。

以他的估算,這里并非最佳的動手地點,再往前六十里才是。

所以他的人,都等在那里。

閻王要人三更死,不會等到五更天。

當那聲土炮炸響的時候,徐正言就知道,自己跑不了。

不遺憾。

只是對不住那對主仆。

尤其那個花錢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小兄弟。

這些年,他在四九城里見過的青年才俊不計其數(shù),卻沒有一個像許盡歡那樣,合他胃口的人。

罷罷罷,人生的最后一程,有他這樣的人陪著,也算是盡歡而散了。

唯一遺憾的,就是不曾和他好好喝頓酒。

小兄弟要是喝醉了,一定更有意思。

“那便來吧!”

徐正言從車里跳下去,站穩(wěn)了,抬手理了理衣裳,攏了攏頭發(fā)。

然后,他背起手,昂起頭,面容冷靜地從車后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