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衛(wèi)東君急了。
她只要一想到小叔的死,是暗下和太子做了交易,結果那些交易的東西,太子一樣都沒有承諾到,她就替小叔不值。
活生生的一條命呢!
正所謂關心則亂,衛(wèi)東君不可避免地失了分寸,亂了陣腳。
她接過茶盅,慢慢抿了一口。
茶水燙心,順著喉嚨一路燙下去,心一下子靜了。
這個夢是小叔托給她的。
到目前為止,小叔一共托給她三個夢。
第一個夢境,她得到的信息點是——
小叔和錢月華有情,他是為了錢月華好,才沒有娶她。
第二個夢境,信息點比較多。
首先確認了桃花源的東家沈元吉,是小叔的摯友。
其次,小叔身子有病,活不過三十。
他的死,是為了還債。
而今天這個夢境,最大的一個信息點在于:太子答應小叔,保住衛(wèi)家。
那么衛(wèi)家保住了嗎?
衛(wèi)東君抬起眸,看著寧方生:“我祖父雖然下了大獄,受盡折磨,但還有口氣在,還活著?!?/p>
寧方生點點頭。
衛(wèi)東君:“我衛(wèi)家雖然離抄家只有一步之遙,但畢竟沒有抄,都還好好的?!?/p>
寧方生又點點頭。
衛(wèi)東君一字一句道:“這么看來,衛(wèi)家好像是保住了。”
寧方生默了默。
有時候一個人的心太靜了,也未必是件好事,看著太老成,失了某些天真。
他突然懷念起初見時,衛(wèi)東君身上的那份咄咄逼人,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
所以,成長都是有代價的,不是嗎?
寧方生點點頭:“目前看……的確如此。”
衛(wèi)東君一聽這話,神情漸漸黯淡起來。
沒錯,只是目前。
還遠遠沒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p>
衛(wèi)東君眼眶泛紅:“我小叔是顧著衛(wèi)家的,他……他不是逆子,不孝子?!?/p>
寧方生一聽這話,眼中含著笑意:“還記得徐行對許盡歡說過的話嗎?”
好多呢。
哪一句???
衛(wèi)東君看著寧方生眼中的笑,頓時明白了:“徐行說,這世間沒有忠奸,沒有對錯,有的只是角度。”
寧方生突然起身,看著已經破曉的天色。
“我倒是認為,很多真相水落石出后,還是分得出忠奸,辯得清對錯的,時間而已?!?/p>
時間而已?
衛(wèi)東君琢磨這四個字,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就連許盡歡這個死了五年的人,到最后不也什么都一清二楚了嗎?
“寧方生,所以我應該靜觀其變?”
寧方生沒有回頭,慢慢背起手:“靜觀其變的后面,還要再加八個字?!?/p>
“哪八個字?”
“等待時機,伺機而動。”
靜觀其變;
等待時機;
伺機而動。
瞬間,衛(wèi)東君心中的陰郁一掃而光,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斗志,好像那真相,就在不遠的某一天,即將水落石出。
他只用了一盅熱茶,三言兩語,就讓她……
衛(wèi)東君看著寧方生的背影,眼里是滿得幾乎快要溢出來的柔軟。
這份柔軟,和對爹娘的,對陳十二的柔軟不同,還暗藏著喜悅,欣賞,崇拜,心疼,以及一聲嘆息。
他怎么能……
那么好呢!
“衛(wèi)東君。”
一個聲音很是煞風景的橫出來:“你臉怎么紅了?”
就數你眼尖。
就不能裝瞎嗎?
衛(wèi)東君瞪了陳器一眼,趕緊掩飾道:“我是想到了……怎么伺機而動?!?/p>
陳器上前一步。
寧方生轉過身。
“沒事就常去桃花源坐坐,和沈業(yè)云套套近乎;空了就纏著錢月華,在她面前有意無意地說起小叔?!?/p>
衛(wèi)東君得意地勾起嘴角。
“他們一個是我小叔的摯友,一個喜歡我小叔多年,我就從他們兩個下手。我就不信了,他們身上沒點蹊蹺?”
陳器:“……”這丫頭腦子轉得真快!
寧方生:“……”那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勁兒,又來了!
就在這時,一個急促的聲音由遠及近。
“先生,先生?!?/p>
“是小天爺。”
陳器直接跳起來,往外沖:“我去迎一迎?!?/p>
哪還需要他迎。
小天爺像陣風一樣刮進來:“先生,何娟方兵敗了?!?/p>
雖然這是意料中的事情,但屋里三人聽了,還是驚了一下。
這兵敗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陳器急不可耐:“怎么敗的?”
小天爺喘了幾口粗氣:“太子親衛(wèi),康王護衛(wèi),還有城外的軍隊都趕來了,聽說呂權直接被一箭穿心,當場就沒了命。”
陳器:“何娟方呢,死了沒有?”
小天爺搖搖頭:“沒有他的消息,去往皇城的大路,小路,都被封了,好多的軍隊,好多五城的衙役,我和馬住根本過不去。”
陳器一想到這個死太監(jiān)威脅過他爹,得意道:“何娟方是必死無疑的命,哼,我要是他,就自行了斷,省得受罪?!?/p>
天賜瞄了他一眼,嘴唇微微一動:“陳……十二!”
他叫我啥?
陳十二?
哎喲喂,連小天爺都開始向我示好了。
陳器忍著得意,抿了一下唇:“叫我什么事?”
“聽說……呂權攻打的是拱宸門!”
陳器腦子里一嗡,臉色唰的白了。
天賜撇過臉,看著寧方生:“馬住留下來繼續(xù)打聽情況,我先回來給先生報個訊兒?!?/p>
寧方生靜靜道:“侯爺是最會自保的人,衛(wèi)東君,你說是不是?”
“必須是。”
衛(wèi)東君看著陳器,“你爹走前不就說了嗎,他只是去城門口看看,你別擔心,你爹肯定沒事。”
陳器的臉色,一下子又好看了起來。
是啊。
爹那種人,遇事躲還來不及呢,怎么可能硬著頭皮往前沖。
這會兒,說不定他就在回來的路上。
自己別瞎操心。
但……
陳器猶豫道:“那幾聲炮響……”
“炮響算什么?”
天賜白他一眼:“就算打中了拱宸門又怎么樣,拱宸門這么多守宮門的人呢?!?/p>
就是。
陳器終于像是撂下一個大包袱似的,徹底放松下來。
“我爹這人別的不好,就命好,我娘替他算過,是個長壽的命?!?/p>
“那不就得了?!?/p>
天賜又白他一眼:“陳十二,我再幫你去探探,有什么消息第一時間回來告訴你。”
哎喲喂,小天爺可太貼心了。
陳器:“等我爹回來,我請你喝酒去,咱們找兩個清秀的陪著,怎么樣?”
我呸!
天賜小臉一紅,扭頭走了。
“這小子,還害羞呢!”
陳器收回目光,轉頭看向寧方生。
“這會封路,你們就先別回去了,這院子到底是我爹的,我領你們去我院子里歇會。”
“好!”
“等下,我去把我祖父的大刀拿著,那畫我還沒好好看一眼呢。”
陳器一邊走,一邊道:“寧方生,我爹回來要怪我,你就說是你想看,要是我的話,準挨揍?!?/p>
寧方生還是那個字:“好!”
衛(wèi)東君把頭湊到寧方生那邊,壓著聲道:“你今天的脾氣怎么這么好,都好得有些過分了?!?/p>
寧方生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見天賜像陣疾風一樣沖進來。
“先生,陳侯爺的馬回來了。”
“人呢?”
“不知道?!?/p>
吧噠——
書房門口。
陳器直愣愣地站著,手里的大刀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