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承東心里的震驚,幾乎達到了極致。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面前的寧方生,心里又是一連串的臺詞。
真的是詭醫(yī)嗎?
根本不像。
這種一點就通的程度,分明就是在官場混了幾十年的老油條。
難怪何娟方逼爹那一回,他能把朝爭分析得頭頭是道。
看來,我找他,是找對人了!
最后一句臺詞出來,震驚變成了驚喜。
衛(wèi)承東強忍著那份驚喜,故作一臉懵地問道:“你是怎么從五城這兩個字,推斷出太子被禁的?五城里誰是太子的人?”
“五城里誰是太子的人我不知道,但沈業(yè)云肯定是……”
他竟然連沈業(yè)云是太子的人,都一清二楚?
驚喜變成了驚嚇。
衛(wèi)承東聲音都打顫了:“你……你……你怎么會知道,沈業(yè)云是太子的人?”
“我說過沈業(yè)云是太子的人嗎?”
“啊……”
“或許我只想說,沈業(yè)云肯定是……非同一般呢?”
草!
衛(wèi)承東臉色大變。
這王八蛋挖坑套我話呢!
“寧方生,做人不帶這樣的,咱們不是說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嗎?”
“衛(wèi)承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寧方生替他把茶盅倒?jié)M:“深更半夜你跑到我這里,應該不是想來和我交換什么秘密吧?”
“你……你怎么知道?”
“很簡單,昨天我們?nèi)リ惣易鍪裁?,你問衛(wèi)東君,豈不是更省事?”
衛(wèi)承東:“……”
這人腦瓜子吃什么長的?
“當然,以你的性子,也不可能來得瑟你所知道的秘密,因為你是衛(wèi)家人,衛(wèi)家人雖不怎么中用,但至少不炫耀?!?/p>
衛(wèi)承東:“……”
我聽了這話,應該是羞愧,還是欣慰呢?
“你應該是知道了一些秘密,但你不知道,你知道了這些秘密以后,該怎么辦,所以跑我這里來,找我商量一下,想聽聽我的意見?!?/p>
衛(wèi)承東:“……”
這姓寧的,會讀心術嗎?
“畢竟這個節(jié)骨眼上,你也沒別的人可以商量了,至少我和你爹,你妹,陳十二處得還不錯,你娘又奉我為上賓,你想著,我和你應該是一伙的?!?/p>
衛(wèi)承東:“……”
他不是會讀心術,而是鉆到了我的腦子里。
寧方生看著衛(wèi)承東臉上的四個指印,一字一句:“衛(wèi)承東,相信你自己的直覺,我和你的確是一伙的。”
不僅會讀心術,還挺會忽悠人。
別說。
心里被這家伙忽悠得暖暖的,跟喝這茶一樣舒服。
衛(wèi)承東從不為難自己。
既然衛(wèi)家中用的人,死的死,坐牢的坐牢,這會好不容易添一個中用的,又是一伙的,還含蓄個什么東西啊。
他連個皺眉都沒有,就開始把自己怎么打的人,怎么坐的牢,怎么和沈業(yè)云達成的協(xié)議,又是怎么偷聽到的消息……
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末了,他幽怨地添了一句。
“寧方生,說好了,這是咱們兩個爺們之間的事情,別告訴第三個人,尤其是我爹,我娘,還有阿君,十二他們?!?/p>
寧方生皺眉:“你連給人伏低做小都不怕,竟然還怕告訴他們?”
“那不一樣。”
衛(wèi)承東冷哼一聲:“外頭的人,少爺我不在乎,但里頭的人,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尤其瞧不得我娘掉眼淚。”
寧方生聞言,微微一愣。
他突然想到很多年前,自己在外頭受了欺負,也從來不告訴里頭的人,就怕他們擔心。
那些欺負,無所謂多少,但里頭人的眼淚和長吁短嘆,他瞧見一點,聽見一點,就會覺得難受。
從這一刻開始,寧方生看向衛(wèi)承東的目光慢慢變得溫淡起來。
紈绔少爺,并非一無是處。
至少,他心里裝著在意的人。
“衛(wèi)承東,我答應你,你的事情,我不會和他們?nèi)魏稳苏f起?!?/p>
“夠義氣,我信你!”
衛(wèi)承東手一攤:“好了,我的都交代了,你就說,眼下是個什么局勢,我應該怎么辦吧?”
“不管眼下是個什么局勢,至少你衛(wèi)家,立于了不敗之地?!?/p>
寧方生蹙起眉:“你可以……以不變,應萬變!”
衛(wèi)承東當然知道什么叫以不變,應萬變:“關鍵是,我要怎么個應法?”
“就現(xiàn)在這樣清醒著,沉淀著,腦子時常問一問,盤一盤,然后待花開,待花敗!”
怎么回事?
怎么他幾句話一說,我都覺得自己馬上就要中用起來,而且,朝爭很快就要決出勝負了。
大忽悠??!
衛(wèi)承東在心里感嘆了幾句,決定問些實際的。
“寧方生,衛(wèi)家立于了不敗之地,那我呢?沈業(yè)云會不會拿我當人質(zhì),去威脅我祖父?。?/p>
又或者,他把對祖父的恨,一咕嚕都轉(zhuǎn)到了我頭上,直接把我……”
他手往脖子上一切,并配了一個音:“咔!”
寧方生眼里的溫淡,又濃了些:“衛(wèi)承東,你有多少私房銀子?”
“你問這個做什么?”衛(wèi)承東下意識警覺起來。
“我們打個賭吧?!?/p>
“賭什么?”
“賭你們衛(wèi)家這幾天,會不會有好事來?”
衛(wèi)承東疑惑的眼神,和寧方生對視了片刻:“哎啊,你的意思是……”
“噓!”
寧方生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緩聲道:“至于你的小命,這個時候?qū)ι驑I(yè)云來說,太子的生死,似乎更重要一些。”
對啊。
他沒空管我。
萬一,我們衛(wèi)家有了好事,他怎么著也得掂量掂量。
我的小命,一點問題也沒有。
衛(wèi)承東放心了,整個人松弛下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淚眼朦朧道:
“寧方生,我還有三百兩私房銀子,我衛(wèi)家真要像你說的有好事,三百兩都給你?!?/p>
“若沒有,我給你一千兩?!?/p>
一千兩?
哈欠都開心跑了。
衛(wèi)承東怕寧方生反悔,趕緊起身往外走:“寧方生,咱們就這么說定了,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衛(wèi)承東強忍著心里得意的笑,轉(zhuǎn)身走出聽香院。
走到半路,覺得不對了。
說半天,寧方生還是沒有告訴他,昨兒晚上,他們?nèi)リ惣易鍪裁矗?/p>
算了。
這人和他是一伙的,著什么急啊。
如果衛(wèi)承東此刻長了個千里眼,順風耳,就會看到,和他一伙的寧方生突然沉下了臉,對著天賜三連問。
“衛(wèi)廣行在牢獄里,怎么能知道何娟方要造反?”
“就算他能猜出何娟方會反,又是怎么想到太子也會參與?”
“太子為什么要放何娟方進北城?把叛軍攔在城外,立下功勞,對他豈不是更有利?”
天賜:“……”
天賜果斷閉上眼睛,翻了個身,繼續(xù)睡覺。
寧方生看著他的后背良久,臉都是陰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