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寧起晚,一番打扮,戴了大舅母送給她的紅寶石首飾。
她從里臥走出來,崔正瀾瞧見她艷光四射,突然懂了為何她今日睡過頭,連帶著丫鬟都打哈欠。
“……王爺真是占了大便宜?!贝拚秊懭滩蛔∠?。
她又看一眼駱寧。
沒多問,但駱寧也不傻,懂崔正瀾這一眼里面的好奇,神色頓時不自在。
崔正瀾就收回了目光:“王妃,現(xiàn)在走嗎?”
“走吧?!?/p>
兩人趕到崔家時,大舅母帶著幾名女眷在門口迎接。
初冬天氣涼,崔氏女眷穿著褙子,顏色各異、花紋繁復(fù);珠環(huán)翠繞,賞心悅目。
彼此見禮,大舅母與駱寧去正院明堂說話。
“阿瀾難得歸寧,讓她去二舅母跟前單獨(dú)說說話吧,解解相思之苦?!瘪槍幮χf。
是善意,叫她們母女團(tuán)聚。
也是暗示避嫌,她有話單獨(dú)與崔大夫人說。
大舅母比她更練達(dá),話音聽得懂,當(dāng)即把陪坐的人都安排出去了。
“阿寧,你是否聽到了謠言?”大舅母問。
說的是雍王與鄭玉姮的往事。
“謠言傳得廣,又是特意說給雍王府聽的,我自然聽說過,大舅母?!瘪槍幮Φ?。
大舅母欣慰一笑:“阿寧如此通透,像太皇太后娘娘。有些事,的確不值一提,任誰聽了都覺得可笑。”
一句“可笑”,把雍王和鄭玉姮的舊事蓋棺定論,十分利落痛快。
駱寧笑起來,很喜歡與大舅母聊天時的這點(diǎn)爽快勁。
借著聊宮廷舊事,駱寧提到了“西關(guān)六郡”,又說到了白塔郡。
她話里有話。
但她不明說,只等大舅母問。大舅母若不問,那便算了。
好在大舅母更敏銳,當(dāng)即問了:“阿寧,你是有什么想說的嗎?”
“大舅舅早年在南邊戍守。南詔國兩次動亂、王庭更換,大舅舅都親眼目睹?!瘪槍幷f。
“是,這話不假。如今南詔國的王庭姓尹,之前姓高。不過都非正統(tǒng),土司權(quán)勢大自立的。咱們朝廷不管這些,只要他們不犯邊,是承認(rèn)他們的?!贝缶四刚f。
“高氏可算作南詔國的‘亡國之君’了。”駱寧笑道。
“是。”
“高、尹王庭更替時,大舅舅好像正好在南詔國。他是否牽涉其中?”駱寧問。
大舅母神色凝重起來:“阿寧,是王爺說了什么?”
“這倒沒有,不過是我瞎猜?!瘪槍幷f。
她又說,早年有個驍騎將軍余卓,是駱家世交之子,與駱寧也認(rèn)識。后來他勾結(jié)余孽被誅殺。
余卓就是崔將軍麾下的。
“……我記得余卓當(dāng)時說過幾句,正好最近又聽到了一些風(fēng)聲,想了起來。
大舅舅沒事就好。若他有什么把柄,及早處理掉,免得被有心人抓了辮子?!瘪槍幷f。
大舅母臉色變得凝重。
駱寧見她聽進(jìn)去了,點(diǎn)到為止,沒有繼續(xù)說什么。
她在崔家用了午膳,又閑話片刻,大舅舅回府了。
駱寧是晚輩,加上上次大舅舅與舅母登門做客時,駱寧沒有回避,故而大舅舅直接回了正院,和駱寧碰上了面。
駱寧向他見禮。
彼此說了幾句話,時辰不早,駱寧就要告辭。
大舅母將她們送出了垂花門,一直送到了大門口。
剛邁出門檻,瞧見馬車停靠過來。隨從放下馬凳,一個人從馬車?yán)镒叱鰜怼?/p>
他手里撐了一根拐杖,竟是魏王。
魏王上次在馬球場算計(jì)駱寧與蕭懷灃,沒成功,反而被駱寧的小弩嚇得摔下馬背,一條腿至今不便。
一個身體略有殘疾的王爺,無緣大統(tǒng),除非他本身能力過硬——偏他在這方面也很一般。
魏王消沉了不少日子。
如今看他,面頰凹陷,看上去有點(diǎn)蒼白憔悴。
鷹隼般目光落在駱寧臉上,魏王狠狠咬住了后槽牙,才沒有露出猙獰。
“王爺。”
大舅舅與舅母同他見禮。
駱寧也見禮。
魏王擠出微笑:“大舅舅、大舅母,冒昧打擾了,有些小事想請教大舅舅?!?/p>
又轉(zhuǎn)向駱寧,“七弟妹,好些日子不見你了。有空去魏王府做客,你四嫂還念叨你?!?/p>
這話應(yīng)該不假。
肯定會念叨駱寧的,甚至可能想要生吞活剝了她。
建寧侯府褫爵抄家的罪,魏王妃說不定都冠在駱寧頭上。
“是,四哥,待空閑了定去叨擾您和四嫂?!瘪槍幷f。
彼此錯身而過時,駱寧嗅到了魏王身上的一陣氣味。
說不上難聞,但怪怪的,隱約在哪里聞到過。
駱寧不愿露出異樣,故而沒有停留,徑直上了自家馬車。
魏王來訪,閑話瑣事,無非是“拉幫結(jié)派”那一套話,大舅舅敷衍聽著。
送走了魏王,內(nèi)院的管事婆子在外書房門口候著,說夫人有要緊事同將軍商量,叫他速回內(nèi)院。
崔大將軍急忙進(jìn)了內(nèi)院。
大夫人說了駱寧的暗示:“當(dāng)年南詔國高氏王庭滅亡的時候,你做什么了嗎?”
崔大將軍眼神微微飄忽,有些不太自然。
“……是大事,還是小事?”大夫人立馬捕捉到了他的異樣,追問,“如今朝局不穩(wěn),你這廂出了事,恐怕難以回轉(zhuǎn)?!?/p>
崔大將軍沉默半晌,才說:“其實(shí),我做了些安排,就是不知是否奏效。我一時糊涂,才……”
他細(xì)細(xì)把當(dāng)年的事,說給妻子聽。
大夫人臉色變得難看至極。
她簡直要露出憤怒:“怎能做這樣的事?一旦泄露,咱們闔族性命不保?!?/p>
崔將軍沉默坐在那里,接不上話。
駱寧回到了雍王府,著手叫人準(zhǔn)備去做屏風(fēng)。
“……請錦繡坊的葛師傅繡屏風(fēng),再配上黃楊木的底座,這是大舅母告訴我的。
大舅母說,福清公主最喜歡葛師傅的繡活,又說屏風(fēng)比其他繡品更昂貴,拿得出手。”
晚夕蕭懷灃回來,駱寧把自已給福清大長公主準(zhǔn)備的賀禮,告訴蕭懷灃。
蕭懷灃看向她:“還有什么事嗎?”
駱寧就說遇到了魏王。
“他身上的氣味不算難聞,我好像在哪里聞到過?!瘪槍幷f。
她不喜那種氣味。
“還有他的眼神。”駱寧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