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灃這個人有很多的缺點，崔正瀾從小就看不慣他，哪怕他著實很有能力。

她看不慣他嘚瑟。

可方才，她情急之下斬殺了申國公，蕭懷灃卻沒有罵她。

申國公被蕭懷灃挑落墜地，上去補一刀即可。

也就是說，蕭懷灃讓了前面最難的八成，最后二成的便宜卻被崔正瀾撿了。

蕭懷灃與申國公的恩怨糾葛，也將近十年了，他應(yīng)該想親自了結(jié)申國公。

那是他的心結(jié)。

崔正瀾一腔熱血，只想幫忙，把申國公趕緊弄死，不要再出任何變故，卻沒考慮這么多。

她武藝好，讓人缺少些靈活，她大伯也如此說她。

她撿了漏——只有把功勞讓給上峰，誰敢去撿上峰的？這是找死。

待她回神想通這點時，已經(jīng)把申國公釘在了地上。

她以為蕭懷灃肯定不記。他們倆是親戚，蕭懷灃看著崔家的面子不會殺她，但少不得要罵她。

可他夸她“臂力不錯，戰(zhàn)術(shù)也不錯”。

他贊了她。

饒是被她摘了桃子，他也口頭獎賞了她。

真正的主帥，會愿意給下屬立功機會。就像此刻，蕭懷灃沒有獨占功勞，他甘愿分給崔正瀾。

只要下屬能把握好表現(xiàn)的機會。

一個合格的主帥，不僅僅要能力出眾，心胸亦然。

崔正瀾便想，她此生都會忠于雍王。

蕭懷灃回到了雍王府。

雍王府被申國公的人毀了三分之一，正院也受了損。

幸免于難的是臨華院。

蕭懷灃進門沒有下馬，高高問陶伯：“王妃可受到了驚嚇？”

“沒有，王妃一直在指揮眾人行事，沒有半干懼怕，王爺?！?/p>

意料之中。

蕭懷灃淡淡笑了下：“她人在何處？”

“在臨華院?！?/p>

蕭懷灃騎馬進內(nèi)宅，直接去了臨華院。

在院門口下了馬，護院扶了他一把，他才站穩(wěn)。

尹嬤嬤在門口等侯，見狀高喊：“王妃，王爺回來了?！?/p>

駱寧從明堂沖出來。

她攙扶蕭懷灃，見蕭懷灃不太吃力，又喊石媽媽來幫忙。

蕭懷灃任由她們倆扶著他回去。他身上最后一縷力氣都耗盡了，四肢無比沉重。

駱寧又喊藺昭：“來幫王爺解甲?！?/p>

她不太會。

藺昭跟著進了里臥。

蕭懷灃的里衣已經(jīng)被血水染成了暗紅色。渾身濕透，從頭到腳，不知流了多少汗。

小腿上、手臂上皆有傷口，好在都不算深，已經(jīng)止血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痂。

他躺下不愿動，駱寧叫人端了水，和尹嬤嬤、石媽媽一起，細細為他擦拭。

年輕的丫鬟們退到了門口。

藺昭還在問：“崔側(cè)妃沒回來嗎？她沒事吧？”

“她不該出去的，外頭的人個個武器精良?！鼻锶A也擔(dān)憂。

藺昭：“她武器也好。她每個月的月錢，都花在買武器上了?！?/p>

秋華：“……”

蕭懷灃沉沉睡著了，耳邊沒了聲息。

他頭一回睡這么沉，無知無覺。

等他醒過來時，燦金斜照從窗欞透進來，染得后窗一片旖旎。

外間有說話聲音。

“來人?！笔拺褳柡啊?/p>

很快，秋蘭進來聽命。

蕭懷灃等了下，胖胖的桃葉端了一杯水進來，沒有駱寧。

“王妃呢？”他問。

一覺睡得太狠，他身上僵硬，瞧見自已只穿中衣，面前又是年輕丫鬟，他沒動。

“王妃一直在外院；崔家來了人、陸相也來了，辰王殿下也沒走?！鼻锾m說。

蕭懷灃：“去叫王妃回來。”

秋蘭應(yīng)是，小跑著出去了。

桃葉服侍他更衣。這丫鬟因為胖，長高了不少，一把子好力氣，蕭懷灃感覺腿腳發(fā)僵時，她可以攙扶住他。

蕭懷灃隨意穿了件外袍，就在原地緩慢踱步，活動四肢關(guān)節(jié)。

等他差不多能自如活動時，駱寧回來了。

“……感覺如何？”她關(guān)切問。

母后去世后，她很久沒露出這樣充盈的情緒了。

“就是累狠了，沒受傷。緩個一兩天。”蕭懷灃說。

又問，“外頭的人來讓什么？”

駱寧嘆口氣：“一大堆事啊，懷灃。盛京城里十余年沒發(fā)生過這樣的兵亂?！?/p>

街道、房舍，不知毀了多少。

蕭懷灃的人、申國公的人，戰(zhàn)死了七成、傷了兩成，雙方只余下不到一成的人完好無損。

雍王府附近都住著達官貴人，他們的房舍在戰(zhàn)亂中毀了，竟有刁奴趁機作惡。

總之昨夜，幾千冤魂在上空飄蕩。

“……光那些戰(zhàn)死士兵的尸首，怎么處理都成了麻煩事。這里不是邊陲?！瘪槍幷f。

邊疆地廣人稀，特別是像北疆那等地方，氣侯干燥，戰(zhàn)死士卒的尸L隨軍掩埋，立一個“兵魂冢”。

“正瀾呢？她怎么善后的？”蕭懷灃蹙眉。

駱寧：“還是那句話，這里不是邊陲，她那些經(jīng)驗用不上。懷灃，大家都等你拿主意?！?/p>

蕭懷灃站起身。

他睡了整日，除了剛起來那會兒不太舒服，現(xiàn)在緩多了，他去了外院。

崔將軍和辰王果然還在。

兩人先是恭喜了蕭懷灃。

“藏兵遠遠超過了他府兵的規(guī)制，‘謀逆’之罪他逃不掉。鄭氏一脈徹底摧毀?！贝迣④娬f。

辰王則說：“母后一直希望你能贏，懷灃。你贏了，就足以告慰母后在天之靈?！?/p>

蕭懷灃心中輕松，點點頭。他沒得意，因為后面還有很多事：“善后很麻煩？”

“自然麻煩。”

“本王在城郊有幾個田莊，拿出一處，專門建‘兵魂?！还苁青嵓业谋€是本王的人，都埋在一起?！笔拺褳柕?。

崔將軍：“如此甚好。尸首已經(jīng)被京畿營的后勤營拖出城外了，只等你下令?！?/p>

“那些房舍受損、自家丟失東西的人家，叫他們備好文書。有證據(jù)的話，等本王查抄了申國公府，會拿出銀子補償他們?！笔拺褳栍值?。

辰王頷首：“我派人去告訴撫司衙門，叫他們逐家逐戶通知?！?/p>

蕭懷灃：“這么點小事，為何拿不定主意？”

崔將軍沒說話。

辰王則道：“何人有資格越過你，讓這些大決定？”

蕭懷灃沒有再說什么。

他叫辰王和崔將軍都先回去，明日正常上朝，這些政務(wù)他都會處理。

“懷灃，你可要搬到我府上暫??？”辰王突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