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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渣了苗疆少年后,他瘋了(29)

腥甜的氣息混著夜風(fēng),彌漫在兩人之間。

蕓司遙滿手的血,那血溫?zé)?,粘稠,從脖頸蔓延到他靛藍(lán)色的織錦長衫。

不能在這個(gè)時(shí)候殺他。

先不說白銀嶸會不會因?yàn)檫@一把小小的刀片流血身亡。

他死了,寨子里的寨民便會毫無顧忌的為他們的巴代雄報(bào)仇,拉著她一起陪葬。

蕓司遙握著刀片的手微微發(fā)抖,良久,她挪開手,將染血的刀片扔在了地上。

刀片叮當(dāng)墜地。

白銀嶸感受著脖頸處傳來的痛意,心里卻感到無比暢快。

“你不想殺我?!彼Z氣篤定,眼尾彎成好看的弧度,“你還是喜歡我的,對不對?!?/p>

“我不殺你。”蕓司遙擦干凈手上的血,“銀嶸,我不可能在這里陪你一輩子?!?/p>

她實(shí)在薄情,連拙劣的謊言都不肯對他說上一句。

“我可以帶你去熟寨的,”白銀嶸沒管脖子上的血口,任由血液流淌,“熟寨也有漢人,他們不排斥你,你如果實(shí)在介意,我們明天就搬走,搬走好嗎?”

蕓司遙:“搬去哪里?”

“山上,”白銀嶸看著她的臉色,又道:“在熟寨買棟房子也可以?!?/p>

蕓司遙沒說話,她的表情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她不想留在這。

才幾天時(shí)間而已,才過了幾天……

她不是說想見他,想天天看著他嗎?

白銀嶸臉上的笑容逐漸僵住,神色也一點(diǎn)點(diǎn)沉下來。

為什么呢?

一個(gè)人就算變心得再快,也不可能幾天時(shí)間就無情到了這種地步。

白銀嶸看著她的眼睛,還抱著最后一絲僥幸。

“是因?yàn)槲谊P(guān)著你,你才說這些話的嗎?”白銀嶸喉結(jié)劇烈滾動,“我昨天,是因?yàn)樘鷼饬恕蛱焓俏疑?,我沒想到你會突然走……我……”

白銀嶸骨節(jié)泛白的手指死死攥著手腕上的銀鐲子,那是她送給他的生日禮物,用相機(jī)換的禮物。

他怕氣頭之下做出什么無法挽回的事。

讓寨民們將她關(guān)進(jìn)吊腳樓時(shí),梁圖索還在勸他。

漢人無情,這是他們一早就知道的事。

白銀嶸有想過未來的某一天,她會變心,會想離開,但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梁圖索:「巴代雄,您將金蠶蠱喂給了她,這是我們族內(nèi)代代相傳的寶物,您用在一個(gè)漢人身上,族里的長老已經(jīng)頗有微詞,她如果帶著圣物跑了,置您于何地?」

蕓司遙若是乖乖留在寨中,金蠶蠱用了就用了。

她是巴代雄的妻子,也就是寨里的“自已人”。白銀嶸為了救她,將以精血喂養(yǎng)的金蠶蠱用掉。族內(nèi)雖然有人不滿,但迫于他的威信,誰也不敢提出反對。

蕓司遙如果就這么走了,性質(zhì)就不一樣了。

白銀嶸:「她不知金蠶蠱的作用。」

梁圖索眉頭一下就皺起來了,「怎么可能會不知道?」

他有些著急,「您難不成真信了他們只是來這里調(diào)查什么民俗風(fēng)情的?幾個(gè)節(jié)日,幾個(gè)房子建筑有什么好拍的,我聽阿加多說,那個(gè)叫什么封、封德海的,一直在打聽蠱蟲的事,鐵定沒安好心……」

月光斜斜地切過白銀嶸冷淡的臉,高挺鼻梁投下細(xì)長陰影。

“啪!”

吊腳樓內(nèi)突然傳來一陣打砸聲,梁圖索猛地扭過頭,粗濃的眉幾乎要碰在一起。

「她在搞什么?」

梁圖索連敬稱都不用了,他正要去吊腳樓內(nèi)查看情況,胳膊瞬間被鐵鉗般的力道攥住。

白銀嶸冷冷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伴侶契一天未解,她就一天是我的妻子,是這寨子的半個(gè)主人。梁圖索,你對她太無禮了。」

尺骨發(fā)出細(xì)微的“咯咯”悶響,梁圖索胳膊差點(diǎn)被他捏斷,冷汗順著脊背瘋狂滲出。

他沒想到那個(gè)漢人對巴代雄來說,分量竟如此重,就連逃跑被抓回來后,他居然還想著保她。

白銀嶸加重了手里的力道,聲線平穩(wěn)得近乎刻板,透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塔莎拉是怎么從族長位置上下來的,不用我來提醒你?!?/p>

梁圖索臉色頓時(shí)變得煞白,連求饒都卡在窒息般的劇痛里發(fā)不出來。

「巴……巴代雄……」

刺骨的疼痛如毒蛇般纏繞著整條手臂。

每一次掙扎都讓痛感更尖銳地撕裂神經(jīng),梁圖索聲音從緊咬的牙關(guān)中擠出來,艱難道:「我知、錯(cuò)了……不該、對她如此,無禮……」

“咔嚓”一聲,白銀嶸將他胳膊直接扭斷了,聲音不帶一絲情緒起伏。

「滾下去?!?/p>

梁圖索扶著斷了的胳膊,一刻都不敢停留,弓著腰點(diǎn)頭,轉(zhuǎn)身快步離開。

白銀嶸沒進(jìn)屋,他在吊腳樓外站了一晚上。

夜霜露重。

他聽著里面?zhèn)鱽淼膭屿o漸漸停歇,看著二樓的燈熄滅,直到天空重新翻起魚肚白,才抬著僵硬的腿走進(jìn)去。

蕓司遙說過會陪著他。

她的承諾如此輕易,也如此不堪一擊。

白銀嶸胸腔里像被塞進(jìn)燒紅的鐵塊,心臟在肋骨下瘋狂震顫。

他皺眉摸著胸口的異樣,指尖無意識蜷縮。

……好疼。

*

蕓司遙道:“巫醫(yī)呢?你先處理一下傷口?!?/p>

白銀嶸捂著汩汩冒血的脖頸,因?yàn)槭а^多,眼前的光影開始扭曲變形。

“不用巫醫(yī)。”

蕓司遙看著那血止不住似的往外冒,才知道自已剛剛那一下劃得有多狠。

她皺眉,道:“壓著止不住,你難道還想失血休克嗎,我去喊阿朵來……”

白銀嶸捂著脖子,笑意從眉眼漫開,連眼瞳里都盛著細(xì)碎的光,怪異又扭曲。

“你舍不得我死,我好高興?!?/p>

蕓司遙怕他死了自已也得跟著死。

白銀嶸忽然垂下頭,肩膀劇烈抖動著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低笑,令人毛骨悚然,“你舍不得……你不想讓我死,你還愛我……”

蕓司遙右眼皮直跳,看著他身體無力地向床邊倒,整個(gè)人都被血浸透。

“阿朵!”

蕓司遙下了床,光腳踩在地上,正打算下樓喊阿朵,手腕卻被抓住。

“我不會放你走的?!彼鄣追恐跗珗?zhí)的瘋狂,“留下來,留下來好不好……”

胡攪蠻纏。

蕓司遙冷著臉,用力掙開他的手,“你現(xiàn)在失血情況很嚴(yán)重,不想死的話就趕緊讓巫醫(yī)上來?!?/p>

他的血吸引了很多蟲子。

蕓司遙聽到周圍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蛇在逐漸朝著這邊爬。

白銀嶸:“是我做錯(cuò)什么了嗎?”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隨著劇烈的喘息。

他看著蕓司遙,“為什么才幾天,你就變心想離開我了呢?”

“不是因?yàn)槟?,”蕓司遙:“是我不想留在這里?!?/p>

白銀嶸睜著漆黑的眼珠看她。

蕓司遙道:“我去喊巫醫(yī)來給你止血?!?/p>

她轉(zhuǎn)身走到門口,正準(zhǔn)備往前推,虛掩著的門“砰”地一聲緊緊關(guān)上!

推不開。

蕓司遙用了點(diǎn)力氣,

還是推不開。

她眼角余光看到一點(diǎn)銀色閃過,轉(zhuǎn)過頭時(shí),看到白銀嶸脖子上趴著三四只銀蝶。

它們貪婪的吮吸著他的血,又治愈著他的傷口。

白銀嶸靜靜地看著她,沒頭沒尾的話像是從迷霧里飄來,聲音低的近乎呢喃。

“鞭刑是真的很痛?!?/p>

整整四十鞭,打得皮開肉綻,是真的很痛,不是裝的。

……蕓司遙真的愛他嗎?

如果愛,為什么會離開呢?

白銀嶸嗓音低沉沙啞,字字清晰。

“你背棄承諾,按照寨中的規(guī)矩,是要被下蝕憶蠱的?!?/p>

他攤開手心,一只白色的蟲子趴在掌中。

“想出寨的唯一辦法,”白銀嶸抬起漆黑的眼,“自愿吃下蠱蟲,離開?!?/p>

白色的蠱蟲搖晃著觸須,森白的甲殼在光線下泛著粼粼冷光。

蕓司遙是知道蝕憶蠱的,但她從沒見過這蠱蟲長什么樣。

房門外響起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是阿朵,她聽到了蕓司遙在喊她。

“阿姐!”

阿朵急切的拍門,「巴代雄!巴代雄……開門!」

她平常是不敢忤逆白銀嶸的。

房間的門鎖被蛇緊緊纏住,阿朵拍著門,生怕兩人在里面鬧出什么事。

白銀嶸五指蜷縮,將蠱蟲收了回去。

銀蝶從它脖頸處散去,傷口明明好了,他的臉色卻依然蒼白如鬼。

阿朵推門進(jìn)來,看到白銀嶸滿身的血,驚了一跳。

“巴……巴代雄?怎么那么多血,您受傷了?!”

白銀嶸站起身,他的眼眸不知不覺間又變?yōu)榱吮{(lán)色,映著蛇紋,漂亮的銀飾也沾了血。

他沒想給蕓司遙喂蝕憶蠱,也不可能這么做。

長久的沉默。

白銀嶸不再多說什么,抬起虛浮的腳,走到門口。

「桌上的飯讓她吃了,等下又冷了?!?/p>

這句話他是用苗語和阿朵說的。

他留在這里,蕓司遙也不會動筷子。

阿朵看著人離開,才抿了抿唇,“阿姐,你們,吵架了嗎?”

蕓司遙逃跑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阿朵不懂她為什么要跑,明明昨天下午,她們還一起在集市上給巴代雄挑選生日禮物,她怎么能這么狠心,說走就走了呢?

“巴代雄,很喜歡你,他會,對你很好的?!卑⒍湔f:“他不會,給你下蠱,也不會傷害你?!?/p>

金蠶蠱只傳給每任祭司。

蕓司遙的病刻不容緩,各種方法都試過了仍不見好轉(zhuǎn)。

苗疆金蠶蠱,可治百病。

可這金蠶蠱哪是那么容易得的?

它是寨子里世世代代傳承下來的圣物,是象征,幾乎不可能會用在一個(gè)漢人身上。

白銀嶸身為祭司,不顧族內(nèi)規(guī)矩將金蠶蠱用在了一個(gè)漢人身上,理當(dāng)受罰。

那鞭刑并不完全是作秀。

白銀嶸有治愈的能力,但沒有麻痹痛覺的能力。

放走幾個(gè)外鄉(xiāng)人,不至于讓白銀嶸當(dāng)著這么多寨民的面公開行刑,用掉金蠶蠱,才是真正的處罰原因。

梁圖索那句“待她不薄”,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說出來的。

蕓司遙自然知道金蠶蠱有多重要,可她想活命,想自由。

她不愿意委屈求全,被束縛在寨中。

這樣的生活,還不如讓她直接死在山里。

阿朵:“阿姐,你真的不能留下來嗎?”

蕓司遙看著她,心里已經(jīng)做出了答案。

不能。

人骨子里就是有這樣的劣根性,蕓司遙從不否認(rèn)自已的自私。

*

接下來的幾天,白銀嶸都沒有出現(xiàn)過。

阿朵還是一日三餐的準(zhǔn)點(diǎn)給她送飯,吊腳樓的鎖被拆除,沒人攔著她出去。

蕓司遙打開窗戶,向下望去。

阿銀懶洋洋的趴在吊腳樓門前,正在曬太陽,察覺到她的視線,它抬起倒三角的頭,往上看了看。

“嘶嘶——”

蕓司遙只看了一眼,就將窗戶關(guān)上了。

沒人看守她,但是有蛇看守。

阿銀看著緊閉的窗戶,有些沮喪的將頭重新趴回地上。

暮色初臨,一道狹長的身影投在地上。

蕓司遙側(cè)過臉,聽到開門的動靜,卻不太想理會。

“蕓,司遙?!?/p>

那聲音極為別扭,漢語發(fā)音的也不好,像是剛學(xué)的。

蕓司遙還以為來的人是阿朵,或者是許久都沒出現(xiàn)的白銀嶸,結(jié)果都不是。

梁圖索拿著飯盒,輕輕放在了桌上。

蕓司遙注意到他有只手似乎骨折了,用竹片固定著,上面包了厚厚一層草藥。

“怎么是你?”

梁圖索道:“我的漢語,不好。”

聽出來了。

蕓司遙掃了一眼他的胳膊,沒那么多好奇去問這傷是怎么弄的,畢竟當(dāng)時(shí)在銀嵐山上,梁圖索叫人把她押回去的臉色可沒那么和善。

梁圖索:“那天在山上,是我不對,給你,道歉?!?/p>

蕓司遙將視線落在他臉上。

梁圖索將飯盒打開,“我們,寨里,不太會做漢人的飯食,這些是,巴代雄親手做的。”

飯盒里有辣椒炒肉,粉蒸肉……都是外地的菜。

蕓司遙:“阿朵呢?”

梁圖索需要反應(yīng)很久才能聽懂她在說什么,“她身體,不舒服,今天,是我來送?!?/p>

蕓司遙唇角緩緩勾起,似譏諷,“一個(gè)族長,給我送飯?”

梁圖索將飯菜端出來,道:“我給你,道歉?!?/p>

他似乎真沒學(xué)過幾句漢語,回的話也牛頭不對馬嘴。

蕓司遙冷眼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是真的來送飯,送了就準(zhǔn)備走了。

梁圖索道:“明天,我再來?!?/p>

蕓司遙皺了下眉,摸不清他這是要干什么。

暮色從天邊向四周迅速暈染開來。

蕓司遙洗漱完躺在床上。

她這幾天作息倒是規(guī)律,身體也越來越好了,幾乎和正常人的體能無異。

第二天醒來時(shí),蕓司遙剛打了個(gè)哈欠,身后忽然貼住了什么東西。

不像墻面一樣冷硬,是溫涼的,有一點(diǎn)肌肉的韌性。

蕓司遙一下就清醒了。

她轉(zhuǎn)過頭,視線剛好對上一雙漆黑分明的冷淡眼眸。

是白銀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