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蕓司遙心里突地一跳。
她接過阿成手里的快遞,低頭一看。
【極致復(fù)刻屋:仿真男友*漆黑*眼珠一對。】
“極致復(fù)刻屋”是她購買阿成的店鋪。
這家店鋪在T國很有名。
很多明星演員都去找這個店主定做機器人,這種價格的仿真機器,普通人家也買不起,一年總共就出五款。
蕓司遙往門口掃了一眼,“快遞是剛到的?”
阿成:“下午五點,有快遞員送貨上門?!?/p>
蕓司遙:“他看見你了?”
說到這里,她想起阿成這次開門跑出去的行為,心里騰地升起怪異的違和感。
“沒有?!卑⒊傻溃骸八麤]有看到我。”
蕓司遙看了看它,半晌,又道:“你已經(jīng)學(xué)會開門了?”
阿成低下頭。
黑色絲巾柔軟的垂下,似有若無的視線穿透那層薄薄的障礙,落在她臉頰。
它并沒有說話。
“阿成,”蕓司遙眉頭微微皺起來,重復(fù)著又問道:“你會開門?”
機器人動作僵硬而木訥的呆立在原地,似乎并沒有聽懂她在說什么。
蕓司遙買了它之后,這種事情時有發(fā)生。
它就像接觸不良似的,總是出故障,喊它都沒有回應(yīng)。
蕓司遙走過去,先是檢查了一下它手腕上的開關(guān)。
正常開啟。
又看了看它脖頸上的電量顯示。
65%,沒有問題。
就在蕓司遙想要按下它手腕上隱藏的重啟鍵時,手腕卻被輕輕攥住了。
微涼的觸感,帶著模擬人體溫度的細膩。
“是的,主人?!?/p>
阿成轉(zhuǎn)動脖頸,唇角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是它慣常的溫柔模樣。
“我學(xué)會開門了,您不為我高興嗎?!?/p>
一個連扣子都系不好的機器人,這么快就學(xué)會開門了,要是哪一天它直接開門跑出去,后果不堪設(shè)想。
蕓司遙抬眼對上它被蒙住絲巾的臉。
那黑色深不見底,倒像是把周遭所有的光都吸進去了似的,連邊緣都融在陰影里,看不出一絲褶皺的起伏。
明明隔著一層黑色絲巾,蕓司遙卻感覺像是有冰冷的蛇順著脊椎慢慢爬上來,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翳窺伺。
阿成微微一笑,沖淡了臉上的僵硬感。
“主人,我按照您的喜好準備了飯菜,要去嘗嘗嗎?”
蕓司遙掙了掙手,發(fā)現(xiàn)根本扯不動,她冷聲道:“松手?!?/p>
阿成很快松開手,機械道:“好的?!?/p>
他手指骨節(jié)分明勻稱,皮膚也很光滑細膩。緊緊禁錮在她手腕上,仿佛銅墻鐵壁般無法撼動。
……這不是人類能達到的力量。
蕓司遙甚至覺得,就算那個變態(tài)殺人犯真闖進來了,和它對上恐怕也沒多少勝算。
蕓司遙:“以后我不在家,你不能一個人跑出去,更不能讓任何人見到你,明白了嗎?”
阿成:“明白,主人?!?/p>
蕓司遙:“像今天這樣跑出去在電梯口等我更不行?!?/p>
阿成:“明白,主人?!?/p>
保險起見,蕓司遙決定以后去上班直接將它關(guān)機,等她回家了再打開,這樣它就不會突然跑出去了。
蕓司遙低頭看了眼手里的快遞。
【極致復(fù)刻屋*仿真眼珠*漆黑一對?!?/p>
機器人說明書上明確標注了不要給它安裝眼睛。
店鋪又怎么會自已打自已的臉,發(fā)一對眼球過來?
蕓司遙拆了包裹,里面是一張店鋪的小卡和鋁箔密封袋。
她打開鋁箔密封袋,指尖捏著袋角一抖——
兩顆眼珠子“咚”地落在掌心。
是那種仿真度極高的玻璃眼珠。
虹膜上還印著淺棕色的放射狀紋路,瞳孔黑沉沉的,正對著她的方向。
有點瘆人。
光線下,球面泛著冷硬的光澤,連眼白部分都做得近乎逼真。
蕓司遙下意識地蜷了蜷手指,那眼珠卻在掌心微微滾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眨動似的。
她將眼珠子重新放回袋子里,隨后拿出手機,找到購買阿成的訂單鏈接,詢問了一下店鋪客服。
【YSY:你們給我郵寄了仿真機器人的配件?我收到了一對仿真眼球。】
【YSY:不是說不能給仿真男友安裝眼睛嗎,現(xiàn)在是什么意思?要我裝上?】
消息一直顯示未讀。
蕓司遙等了一會兒,看店鋪還沒回復(fù),她皺了下眉,將眼珠子重新裝進了密封袋,封好,暫時放在了玄關(guān)處的柜子上。
阿成安靜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默不作聲。
待蕓司遙關(guān)了手機,似乎并沒有要為它安裝眼球意思,它才歪了一下頭,脖頸微微轉(zhuǎn)動。
“咯咯咯”
脖頸發(fā)出零件轉(zhuǎn)動的細微聲響,很輕,并未惹人注意。
蕓司遙換好拖鞋,去餐廳看它做的飯菜。
阿成抬起腳,動作僵硬的跟著她一起進了餐廳。
桌上擺著簡單的三菜一湯。
一盤青椒炒肉,一盤清炒時蔬,油灼大蝦油,最后是一鍋冬瓜丸子湯,看著就開胃。
蕓司遙:“這些都是你做的?”
飯菜賣相極好,每一道菜都是她愛吃的。
阿成:“是的?!?/p>
蕓司遙聽說過仿真男友能夠做飯,打掃家務(wù),沒想到飯菜能做的這么好。
她拿起筷子盛了一碗湯,嘗了一口。
味道出人意料的好,比她之前的請的保姆做的還好吃。
蕓司遙本來沒什么胃口,這下晚飯都多吃了幾口,放下筷子的時候胃部都漲得難受。
她剛?cè)嗔艘幌挛福媲熬瓦f過來一只手,阿成道:“今晚攝入熱量已超出您設(shè)定的健康閾值10%,這是健胃消食片,我想您會需要。”
蕓司遙聞言差點被嗆到。
她咳嗽了兩聲,阿成已經(jīng)伸手抽了張紙巾遞過來,指尖在她嘴角輕輕一擦。
“您還好嗎?”
蕓司遙接過紙,道:“……沒事?!?/p>
她吃了阿成給的健胃消食片。
阿成已經(jīng)開始處理她吃剩下的飯菜。
它戴上橡膠手套,將碗一一疊好,放進了洗碗池。
蕓司遙聽著身后的水流聲,她轉(zhuǎn)過頭,看著阿成的背影。
昨天它還連扣子都扣不上,今天就能開鎖、做飯、洗碗了?
蕓司遙拿起手機看了看。
客服并沒有回復(fù)她。
她逛了逛店鋪主頁,發(fā)現(xiàn)里面的商品已經(jīng)全部下架,什么都沒有了。
今年的五款機器仿真人已經(jīng)全部售罄,下架商品也正常。
蕓司遙又逛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了才關(guān)手機,準備換衣服洗澡。
路過客廳,她突然注意到梁康成送給她的星空棒棒糖不見了。
蕓司遙腳步停住,轉(zhuǎn)過身,面朝空蕩蕩的桌子。
她記得當時把棒棒糖隨手放在了桌上,怎么不見了?
一個棒棒糖,不值什么錢。
但是糖是梁康成送的,意義就不同。
蕓司遙手指撫過干干凈凈的桌子,視線向四周看了看。
房間被打掃過,干干凈凈,不見絲毫糖的影子。
去哪兒了?
蕓司遙到處找了找,沒找到。
正當她想問問阿成時,腳尖不小心撞到了垃圾桶。
“哐當”
蕓司遙下意識低下頭,發(fā)現(xiàn)垃圾桶內(nèi)一抹藍色一晃而過。
那是什么?
她微彎下腰,伸手撥了撥,瞳孔極輕地動了一下——
垃圾桶里赫然擺著她遍尋不見的星空棒棒糖。
透明的糖殼里裹著靛藍與銀白的糖粉,在灰撲撲的垃圾袋里有些突兀。
……梁康成送給她的糖,被丟進了垃圾桶。
這棟房子一共就她和阿成兩“人”,是誰做的一目了然。
蕓司遙盯著那糖看了兩秒。
難道是阿成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以為這是垃圾,所以一起丟進垃圾桶里了?
她扭頭看了一眼廚房的位置。
阿成還在洗碗,胳膊動作時,肩胛的肌肉微微起伏。
它很專注,并沒有察覺到蕓司遙的視線。
蕓司遙收回目光,低頭看了看垃圾桶的糖,腦子里掙扎了幾秒,最終還是沒伸手去撿。
算了。
糖而已,撿起來也不能吃了。
蕓司遙直起身,去浴室洗澡。
“咔噠”
就在她關(guān)上浴室門的剎那,遠在廚房的機器人耳尖輕輕動了動。
它站在水池邊,彎腰,不緊不慢的放好最后一只碗。
左手捏住右手手套的腕口,稍一用力,乳膠被扯得繃緊。
裹著水珠的半透明薄膜從指節(jié)處慢慢褪下。
明明是仿真皮膚,卻透著種剛從束縛里解放出來的、奇異的張力。
浴室響起了水流聲。
阿成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出廚房,視線落在客廳那只垃圾桶上。
它面無表情的走過去,將垃圾袋打了個結(jié),丟在了門口。
再次關(guān)上門,它扯了扯唇角,幅度精確地停在人類微笑時最舒適的角度。
……看起來更像人了。
*
蕓司遙關(guān)了水,裹好浴巾出來。
“嗡——嗡——”
洗手臺上的手機嗡嗡震動。
蕓司遙擦了一下濕潤的指尖,看了一眼屏幕。
【哥哥】
她拿起手機接通。
“喂?”
手機剛貼到耳邊,震耳的聲音就炸了出來,像是有人把喇叭懟在麥克風上——“蕓!司!遙!”
蕓司遙下意識地把手機往旁邊挪了挪,耳膜嗡嗡作響。
蕓津承:“我給你發(fā)的信息你看到了沒有?怎么這么久都不回信息?電話也不接!”
蕓司遙皺著眉把手機舉遠些,直到那聲音稍微減弱了些,才重新貼回來,“哥,我耳朵都要炸了。”
蕓津承:“問你話呢!”
“我在洗澡,”蕓司遙一手接著電話,一手擦著頭發(fā),“信息看到了,本來打算回你,被打岔我就給忘了……”
“忘了?!”蕓津承聲音驟然拔高,“剛剛秘書跟我說死者就住你樓上,我魂都快嚇飛了!你又這么久不接我電話,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么?!你今天就給我搬出來,先收拾東西……”
蕓司遙:“真不用,現(xiàn)在這么晚了,你派人過來豈不是更危險?!?/p>
蕓津承:“我派幾個人高馬大的保鏢過去,一個能打三個,五個能打一群,危險什么?撞見那殺人犯也能給他削成人棍!你今天必須給我搬出來,要是兇手再回來——”
蕓司遙道:“小區(qū)里最近有很多警察巡邏,兇手膽子再大也不可能在這一兩天連續(xù)作案,風險太大。”
“我管你什么風險,你今天必須給我搬出來!我要是早知道死者住你樓上,還和你接觸過……”蕓津承狠狠擰眉,一腳狠狠踹在面前的花盆上,“說什么我都不會讓你回去!”
蕓司遙聽著電話那頭的聲音。
蕓津承火氣幾乎要順著聽筒噴出來,絲毫不退讓。
她太清楚了,他這人就是這樣,急起來嗓門比誰都大,話也說得沖,像揣著個炮仗,其實心里很擔心她,在意她。
良久,蕓司遙嘆了口氣,揉了揉眉心,妥協(xié)了,“好,不過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再搬吧,大晚上的到處跑更不安全?!?/p>
蕓津承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勉勉強強答應(yīng)了,卻又擔心她陽奉陰違,便道:
“那行,早上我讓你小叔去接你,順便幫你搬搬行李,免得你賴賬。記得對人家客氣點,別像今天那樣沒禮貌?!?/p>
“就這樣,掛了?!?/p>
說完他立馬掛了電話,像是生怕她反悔似的。
蕓司遙聽著電話那頭的“嘟嘟”聲,半天沒回過神。
小叔?
明早來接她?
蕓司遙哪能讓梁康成來幫她搬行李,這樣阿成不就暴露了么,還有那些裸照——
她試圖扔過照片,被系統(tǒng)警告違規(guī)。
任何脫離基礎(chǔ)設(shè)定的行為都是不允許的,她不能扔照片,也不能退回機器人。
直到現(xiàn)在那些裸照還在衣柜里擺著,跟個燙手山芋一樣甩不掉。
蕓司遙正思考著該怎么辦。
——把阿成裝進箱子里?
要是梁康成問起來怎么辦?說是舊物?
郵寄過來的紙盒子被她扔了,臨時找新的也麻煩,嘖……
蕓司遙正想著,視線忽然瞥到浴室玻璃,猛然定住。
那里倒映著一個模糊的影子。
身材高大,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就那么靜靜地立在她身后,像幅被洇開的墨畫。
蕓司遙心猛地一跳,迅速扭過頭。
那道影子不是別人,正是阿成。
它不知道在門口站了多久,發(fā)現(xiàn)蕓司遙轉(zhuǎn)頭,它歪了歪腦袋,呆呆的。
蕓司遙:“站那兒干什么?”
阿成臉頰動了動,似乎“看”向了她。
蕓司遙覺得如果它有眼睛,此時應(yīng)該正用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著她看。
有些詭異。
阿成:“您該睡覺了?!?/p>
蕓司遙:“……什么?”
它的面部模塊緩緩啟動,唇角以一個極其柔和的弧度向上揚起,沒有絲毫機械的滯澀。
“晚上九點,到您睡覺的時間了?!?/p>
阿成將手放在了自已襯衫上。
金屬扣與指腹碰撞,發(fā)出極輕的“咔嗒”聲。
蕓司遙視線微微一凝。
一顆,兩顆……紐扣順著衣襟依次解開,露出底下流暢的胸肌線條。
不算夸張,每一寸都恰到好處,像是數(shù)據(jù)計算過的最佳比例。
它似乎察覺到蕓司遙的目光。
解到最后一顆紐扣時,稍作停頓,抬眼望過來。
“您希望我履行男友的義務(wù)嗎?”
那副精心雕琢過的完美軀體,此刻像個無聲的邀請。帶著種非人的、卻又極具沖擊力的性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