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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初三

    昭化二十四年正月初一。

    丑時(shí)。

    李辰安等人換上了江湖中人的裝束,他的那把不二劍用黑布包了起來,他的腰帶上插滿了飛刀。

    他們飛身離開了李府。

    就在漆黑的夜色中,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廣陵城。

    是夜。

    煮雨小筑里亮著一盞燈。

    桌上有三個(gè)菜一壇酒。

    桌旁就坐了一個(gè)人。

    她是溫小婉。

    她在獨(dú)飲,已微醺。

    是夜。

    在距離廣陵城三日腳程的一處驛站,沈巧蝶站在二樓的長廊上仰望星空,追憶往昔,謀劃未來,至天明。

    是夜。

    在距離廣陵城四日腳程的另一處驛站,梁蔓蔓撫琴,唱了一曲《天凈沙》。

    她的心里極為期待,希望李辰安沒有那么快離開。

    希望能夠在畫屏湖畔與李辰安偶然遇見。

    雖然她知道與其一見,不如不見。

    沒有人知道攝政王李辰安已離開了廣陵城。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李府依舊熱鬧,只是攝政王閉門謝客,說是要清凈的梳理一下接下來的朝政。

    鐘離府來的人回去了。

    廣陵知府霍傳名也吃了閉門羹,不過據(jù)說霍傳名得到了攝政王的一封信。

    就連昔日幫助過李辰安的那位新晉的糧商蔡正遙蔡老板想要登門答謝一下攝政王也未能如愿。

    總之,為了國事,攝政王哪怕是過年,他也在操勞。

    直到初三的這一天。

    天光微涼,大雪飄飛。

    李府的門開了。

    里面出來了許多人,而后在許多街坊們的視線中肅然的離開了李府。

    李府的那扇門再次關(guān)上。

    這一關(guān),不知何時(shí)才會(huì)再開了。

    攝政王走了。

    沒有和廣陵城的百姓們說一聲再見。

    南門外。

    溫小婉就這么站在風(fēng)雪中,直到再也不見那隊(duì)伍的影子。

    她垂頭,轉(zhuǎn)身。

    任由狂風(fēng)掀起她的秀發(fā),任由大雪迷茫了她的眼睛。

    她徐徐而行。

    臉上忽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那個(gè)晚上,他就睡在自己的床上。

    自己給他捶著背,沒多久他就熟睡。

    那夜,自己沒有睡。

    就這么著身邊的這個(gè)男人,了一晚,紅燭燃去了五根。

    這一輩子沒有對(duì)任何一個(gè)男人動(dòng)過心。

    卻偏偏在今歲的這個(gè)春,萌動(dòng)了那顆心。

    在京都時(shí)候見過父親,這個(gè)原本一輩子也不想見的男人。

    他說……有些緣過了就是過了,莫要再去強(qiáng)求。

    而今來他說的對(duì)。

    李辰安回到了廣陵城,卻并沒有來煮雨小筑,也沒有去凝香館。

    他恐怕已忘記了那個(gè)給他捶背的女人。

    回到了煮雨小筑。

    溫小婉對(duì)鏡梳妝。

    她梳得很仔細(xì)。

    那頭秀發(fā)雖被雪給濕了,卻依舊柔順。

    那個(gè)初夏的早上,她也是這么梳頭的,李辰安就在旁邊著。

    她問:“好么?”

    他說:“好!”

    她又說:“好你就多?!?br />
    他卻說:“今兒個(gè)還有些事,留著往后再。”

    往后……

    越往越后。

    而今只怕早已忘記了。

    溫小婉放下了梳子,起身,那頭秀發(fā)灑落,已齊腰。

    她收斂了心神,拿起了桌上已收拾好了行囊,走出了這屋子,上了一輛馬車。

    她對(duì)那車夫說了一句:

    “福伯,去周莊!”

    ……

    ……

    廣陵城,北門。

    一輛馬車在風(fēng)雪中而來。

    它駛?cè)肓吮遍T,進(jìn)入了廣陵城,穿過了大街小巷,來到了沈府的門前。

    馬車?yán)锵聛砹藘蓚€(gè)女子。

    她們便是沈巧蝶和她的丫鬟燕兒。

    沈巧蝶站在了這熟悉的大門前,她望著那暗淡的門楣上的匾額足足了十息,這才垂頭,邁步,走到了那扇大門前,叩響了門環(huán)。

    沒多久,門開了。

    出現(xiàn)在門里的卻是一個(gè)她從未曾見過的老者。

    “姑娘是……?”

    “我是沈巧蝶,你是府上新請(qǐng)的下人?”

    那老者微微一笑,“原來是沈姑娘,老朽不是沈府的下人,老朽是蔡府新來的大管家?!?br />
    沈巧蝶一驚,廣陵城的蔡府當(dāng)然指的就是糧商蔡正遙的府邸。

    這蔡府和李府可是死對(duì)頭,這蔡府的大管家怎么到我沈府來了?

    似乎是出了沈巧蝶臉上的驚訝,這老者又道:“沈姑娘一身風(fēng)塵,當(dāng)是遠(yuǎn)道回來,恐怕不知這處府邸已被你弟弟沈繼業(yè)賣給了蔡府?!?br />
    沈巧蝶心里一咯噔,“我爹呢?”

    “這個(gè)……沈老爺沒有熬過年三十?!?br />
    沈巧蝶忽的眼前一黑,頓時(shí)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燕兒連忙一把將她扶住,過來片刻,沈巧蝶才終于從那噩耗中醒來。

    她垂頭,望著地上的雪,她知道自己回來晚了,這個(gè)家,已沒了。

    她抬頭又向了那老者,“敢問老丈,我弟弟呢?”

    “這不知道,你弟弟似乎很急,初一一大早就帶著這宅子的契約去了蔡府,取了銀子就走了?!?br />
    “那我父親的墳……?”

    “這也不知道,畢竟蔡府沒必要去關(guān)心沈老爺埋在哪里?!?br />
    沈巧蝶失魂落魄徐徐轉(zhuǎn)身,身后的那扇門悄然關(guān)閉。

    她沒有再上馬車,她帶著燕兒漫無目的走著。

    初三,依舊是年。

    哪怕雪很大,街上的人也很多。

    有人認(rèn)出了她來,于是有許多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也有許多言語傳入了她的耳朵里。

    “咦,那是不是沈家的那位大小姐沈巧蝶沈姑娘?”

    “當(dāng)真是她……怎比以前消瘦了許多?面色似乎也不太好?!?br />
    “這能好么?以前的沈家財(cái)大氣粗,這沈姑娘出行都是帶著家丁護(hù)院?,F(xiàn)在沈家的祖宅據(jù)說都賣給了蔡老爺……哎,這就是命??!”

    “可不是么?沈千山做了一輩子的買賣,卻虧在了最后這一著!”

    “若是沒有退婚那件事,攝政王回京都,沈姑娘可就是雷打不掉的正王妃了!”

    “你們說攝政王這前腳剛走,她這后腳也回來了……她是不是想要追上攝政王再續(xù)前緣呢?”

    “沒那可能!”

    “曾經(jīng)這沈姑娘當(dāng)著咱們街坊的面那么羞辱攝政王……攝政王沒有砍了她的腦袋這已算是念及舊情了?!?.

    “再說攝政王是為了鐘離家的三小姐而去,她沈家小姐在三小姐的面前,算哪一根蔥?”

    “對(duì),她給三小姐提鞋也不配!”

    沈巧蝶原本低著頭,原本心里極為難受。

    她何時(shí)受過這等言語上的侮辱!

    以往她走在這大街小巷,這些此刻議論她的人,那時(shí)候可都堆著一臉媚笑,恭敬的稱呼她一聲沈小姐。

    這便是勢(shì)力!

    這也是最殘忍的現(xiàn)實(shí)!

    若連這些污語都承受不了,如何能背負(fù)起重整沈家,殺了李辰安的這等重任!

    于是,她抬起了頭來。

    直起了腰來。

    她目中無人的走在風(fēng)雪之中。

    步履堅(jiān)定。

    仿佛那萬千神色各異的目光在為她壯行!

    李辰安!

    我之今日,拜你所賜!

    待到他日……!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shí)宇猛地從床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