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西西帶著一束白色菊花,在小高的陪同下前往公墓。
細雨蒙蒙中,她蹲在蔣超和蔣素心的墓前,輕輕拂去墓碑上的薄塵,將白菊鄭重地擺在碑前。
“外公,媽媽,西西來看你們了?!?/p>
她聲音哽咽,指尖摩挲著墓碑上熟悉的名字,以前她總是跟個局外人一樣,帶著一種疏離和圍觀的態(tài)度,就那樣看著別人的人生。
有動容同情惋惜,卻沒能感同身受,總覺得那是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人生,是原主的,是這個時代的。
唯獨不是她——那個現(xiàn)代的葉西西的,可當她現(xiàn)在站在外公和媽媽的墓前,她才知道胸腔里的那顆心有多疼,那是她的親人,和她血脈相連的親人!
這種遲來的領(lǐng)悟,讓她的心臟有種被重物一下下敲擊的鈍痛。
媽媽直到臨死之前還在擔心她,擔心她一個弱小的女孩子,將如何在這個世道,在葉和平的薄情寡義和朱月玲的惡毒苛待下如何長大。
她不甘,她恨,但她無可奈何,最后死不瞑目。
天空不知什么時候飄起細雨,打濕了葉西西的發(fā)梢,她靜靜佇立許久,眉宇堅定,心中許下承諾:“外公,媽媽,屬于蔣家的東西我都拿回來了,你們九泉之下可以安息,西西一定會幫你們報仇。”
因為蔣超輝死的時候情況特殊,他的尸體被人打撈出來后一直沒人認領(lǐng),后來政府把他和一堆其他尸體一起燒了,也沒立個墳墓。
后來蔣素心通過不少渠道才打聽到他的消息,幫他立了個衣冠冢,卻不在這邊。
以當時蔣素心的能力,只能將他埋在離滬市幾十里地外的一處山林里。
葉西西離開公墓后又去了蔣超輝的墳前拜祭。
做完這一切后,她沒有過多停留,帶著小高直奔青禾村。
不過她在村里只住了一天,便要趕回西北軍區(qū)。
這次出行匆忙,廣播站里只給她批了幾天的假期,往返滬市在路上折騰的時間就耗去好幾天,能留給親人團聚的時間本來就有限。
周淑蘭知道她很快要走,一整晚就沒合眼,連夜把給安安寧寧做的好幾套小衣裳疊得整整齊齊,清晨天不亮又去灶房里蒸了滿滿一蒸屜肉包子。
還有滿滿一堆肉干、魚干、腌菜,加上好些個肉罐頭、楊桃罐頭等讓她帶回去,有高大山這樣一個年輕強壯的勞動力負責拎東西,臨走時,周淑蘭還覺得不夠,硬是又在行李里加了一大袋糖果點心。
就這樣,葉西西跟著肩上扛著手里提著好幾個行李袋的小高踏上了回軍區(qū)的火車。
回來的時候只拎了個小行李袋,返程卻被塞得滿滿當當,還外加一個行李箱、兩個蛇皮袋,全都裝得滿滿的。
*
自從葉西西在醫(yī)院醒過來后,羅漱芳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有碰到她了。
最近這些天她總是有些心神不寧。
除夕那天晚上,她慌亂中躲起來時,轉(zhuǎn)頭似乎和葉西西那雙驚慌失措的眼睛對上過那么一瞬,但她又不能確定這到底是自己的錯覺還是真實存在的。
可如果葉西西真的在摔倒之前見到她了,醒來后又為何會無動于衷?
她不應該大喊大叫著要找人來抓她這個兇手嗎?
可如果葉西西沒有看到她的臉,又如何解釋自己心中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以及記憶里兩人對上的那一眼?
剛開始她忐忑不安,一顆心高高掛著不在實處,過了一天,慌亂稍減,再過兩天,見葉西西仍是毫無動靜,她開始心里僥幸,或許那就是錯覺呢?
直到現(xiàn)在,葉西西一直沒出現(xiàn),也沒有穿制服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要她配合調(diào)查。
她終于可以確定,那一眼真的是錯覺。
葉西西不知道那晚是自己故意推的她,或許她還以為是徐燕紅摔進河里前故意絆倒她呢?
但無論如何,羅漱芳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連續(xù)多日來的緊繃終于是松懈了下來,在醫(yī)院工作間隙時,也忍不住哼起了歌曲。
心中不禁可惜,沒想到又被葉西西逃過一劫,這賤人,怎么就運氣那么好呢?
她盤算著,徐燕紅這個擋箭牌已經(jīng)徹底廢了,接下來,是利用黎敏丟了工作不甘的怨恨之心,還是利用趙春妮和謝云舟夫妻之間的矛盾挑起她對葉西西的嫉妒之心呢?
上次是她沖動了,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差點被徐燕紅的事情連累到自己。
但幸好也沒有證據(jù)能證明徐燕紅給龍鳳胎下藥的那瓶藥是她給的,上次有調(diào)查人員來醫(yī)院找她,嚇了她好大一跳,幸好她一口咬定是她處理廢棄藥物的時候,被徐燕紅鉆了空子。
也幸好,徐燕紅那蠢貨一直以為是她自己偷的東西。
但這次好運躲過去了,不代表下次也能這么僥幸,羅漱芳暗暗告誡自己,不能再被情緒控制,她都已經(jīng)活過一世的人了,怎么能被葉西西那么一激就失了方寸,自己動手呢?
葉西西樹敵那么多,有的是人幫她對付她!
聽說朱玉瑤最近也來了軍區(qū),這下子熱鬧了,也好,趁機攪亂這一灘渾水,越亂越好,她也可以趁水摸魚。
羅漱芳的算盤打得很好。
但是她沒想到,在她還未實施這場針對葉西西的惡意時,自己卻接二連三發(fā)生意外,讓她連一絲喘息的余地都沒有。
那天下午,她騎著自行車去軍人服務社買東西,剛拐進家屬院旁的窄巷,明明她看著路面上平坦,連塊大一點的石頭都沒有,可車輪卻突然發(fā)出撞到硬物的聲音,猛地一絆,慣性讓整輛自行車向前翻折。
羅漱芳猝不及防整個人向前撲出去,臉頰狠狠砸在碎石鋪就的地面上,一陣劇痛襲來,咔嚓一聲脆響,門牙斷裂的劇痛又瞬間竄遍全身。
鮮血流涌而出,混著碎石渣鉆進臉上皮肉的擦傷里,火辣辣的疼讓她眼前發(fā)黑,連哭都發(fā)不出聲來。
可還沒等她撐著從地上爬起,一道黑影便帶著風襲來,她連對方身形都還沒能辨認清楚,就有棍狀物帶著戾風狠狠砸在她背上、胳膊、大腿上,她發(fā)出悶哼,連偷都來不及抬,就被打得只能抱頭求饒。
“救命,救命??!求求你,別打了,別打了!”
可對方壓根不為所動,不知道挨了多少棍子,她終于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