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弄清楚來龍去脈后,溫頌很多次都在心底里浮現(xiàn)過這個念頭。
要是,商郁不是商家人就好了。
要是,商郁不是姜培敏的孫子就好了。
那她也不需要反復(fù)猶豫那么多次,試圖讓商郁在自己與親人之間做出抉擇。
未免太拎不清自己幾斤幾兩了。
只是,這話落在商郁耳朵里,平添了幾分諷刺的味道。
他不是姜培敏的親孫子,就不是商家人了?
他骨子里流淌的依舊是商家的血。
而姜培敏奪走溫頌父母的性命,所用的也無外乎是商家的權(quán)利。
他目光緊緊鎖在眼前女孩的身上,他想說,姜培敏會因此而付出代價的。
但相對于兩條至親之人的性命來說,這句話輕飄得有些過分了。
付出代價了,也改變不了溫頌自幼就失去父母的事實(shí)。
但是,該說的話總該說清楚。
至于怎么選,是溫頌的事。
商郁眸光暗沉,薄唇微微掀起,正欲說話,西褲兜里的手機(jī)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溫頌自覺地往后退了半步,“你先接吧。”
他們之間的事,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
不差一通電話的時間。
商郁掏出手機(jī),瞥向來電顯示。
——商叔。
沒什么事,商叔輕易不會直接聯(lián)系他。
商郁眉心輕蹙,接通,聲音疏冷而寡淡,“有事?”
“大少爺,”
商叔的語氣透著急切,“老太太暈倒了!這會兒正在送去醫(yī)院的路上……”
走道安靜得落針可聞。
以至于,商叔的話,一字不落地落進(jìn)了溫頌的耳朵里。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朝商郁看過去,就見男人神情一凜,當(dāng)機(jī)立斷地開口:“我馬上過去!”
平日里,好似沒什么感情的祖孫,此刻,孰親孰疏一下就出來了。
掛斷電話,商郁眼眸看向她,“我去趟醫(yī)院……”
“去吧?!?/p>
沒等他把話說完,溫頌就平靜而冷淡地截斷他剩下的話音,轉(zhuǎn)身回家。
回到家,她洗完澡出來,加完班的佟霧也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回來了。
佟霧晃了晃手中的外賣,“炸雞,一起吃點(diǎn)?”
一個會從下午四五點(diǎn),開到了一個小時前。
佟霧不喜歡獨(dú)自在外吃飯,就在回家路上打包了兩份炸雞。
想著給自己當(dāng)晚餐,給溫頌當(dāng)宵夜。
“好啊?!?/p>
溫頌笑了笑,一邊讓她去洗手,一邊從冰箱拿出晚上師母單獨(dú)給佟霧留好的飯菜,丟進(jìn)微波爐加熱。
佟霧洗完手出來,雙眼一亮,“還給我留了的?早知道不打包了?!?/p>
溫頌斜了她一眼,“還能不給你留?”
“替我謝謝你老師師母沒有?”
她在溫頌身旁坐下,抱住溫頌的手臂笑吟吟地問。
溫頌輕拍她的腦袋,“謝過了謝過了,快吃吧?!?/p>
她的工作性質(zhì),與溫頌的不太一樣。
溫頌只需要盡心盡力給患者診病開藥,哪怕是研發(fā),也是可以一門心思的投入。
但她的不同,需要八面玲瓏,需要耗費(fèi)不少多余的時間精力去與不同的人周旋。
很累。
她埋頭吃的空檔,溫頌走到冰箱旁,“可樂還是啤酒?”
“啤酒吧?!?/p>
佟霧想也沒想。
她急需一點(diǎn)酒精,幫助自己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下來。
溫頌給她拎了罐啤酒,自己的則是可樂。
佟霧吃著吃著,隱隱看出她的情緒有哪里不對,“余老他們搬回去了,不舍得?”
“哪里有?!?/p>
溫頌無奈輕笑。
老師他們家離景園也不遠(yuǎn),一腳油的事,還不至于因?yàn)檫@個依依不舍。
佟霧挑眉,一邊吐骨頭一邊囫圇問:“那是怎么了?”
“商郁知道了。”
溫頌說著,覺得這么說有些太籠統(tǒng)了,補(bǔ)了句:“他知道我養(yǎng)父母的死,是姜培敏一手造成的了?!?/p>
佟霧一愣,也顧不上吃了,“那他怎么說的?”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就是卡在溫頌心頭的一根刺。
只要不拔出來,溫頌和商郁算是完了。
溫頌低了低腦袋,有些想笑,笑自己想的太理所當(dāng)然,“還沒什么都沒說,接到姜培敏暈倒的電話,他就走了?!?/p>
她憑什么認(rèn)為,商郁會在她和姜培敏之間,選擇她。
親人永遠(yuǎn)都是親人。
-
商氏旗下私人醫(yī)院內(nèi)。
商郁抵達(dá)時,姜培敏已經(jīng)被送進(jìn)了VIP病房,商媛商彥行一行人守在病房里。
見他們?nèi)缗R大敵的模樣,商郁走進(jìn)去,眉尾輕挑,“等老太太立遺囑呢?”
“……”
一行人頓時都愣住了。
雖說心里都多少有這個念頭,但誰敢就這么冠冕堂皇地說出來。
特別是商彥行,老太太這么些年最疼愛的人就是他。
哪怕再怵商郁,他也沒忍住,“大哥,奶奶還沒死,你就要說這種話咒她嗎?”
“我咒她?”
商郁皮笑肉不笑地走到病床邊,睨了眼躺在病床上的姜培敏,又淡淡瞥向商彥行,“我咒她要是管用,她早死了?!?/p>
……
這是什么大逆不道的鬼話!
商媛當(dāng)即看向他,勸道:“小郁,就算你有再多不滿,她也是你奶奶……”
商郁反問:“是不是我奶奶,你們誰不清楚?”
一語落定,病房里的空氣似凝固了一般。
眾人大眼瞪小眼,連連接老太太心率的儀器,跳動頻率都肉眼可見地變快了。
見他們一個兩個都不說話,商郁反倒笑了,但笑意未達(dá)眼底,“這整個病房里,你們誰都和她是血脈至親,只有我不是?!?/p>
但也,誰都不敢接這話。
過了好一會兒,商媛身為長輩,才不得已地再次開口:“但是,商家這么多年,誰也沒虧待過你,是不是?”
“現(xiàn)在連整個商氏,都由你掌管了?!?/p>
“大姑?!?/p>
商郁輕笑,“你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這是我憑本事?lián)寔淼??!?/p>
他隨手將一把椅子拉到身邊,姿態(tài)松散地坐下,長腿交疊的同時,黑沉沉的眸子一一掃過在場的商家人。
“我若是不搶,商家早沒我這號人了吧?”
連他的命,都被他們一并拿走了。
這個事,旁人不清楚,商媛卻是清楚的。
她剛要說話,商郁下頜微抬,示意商一進(jìn)來。
商一會意,走進(jìn)來朝在場的眾人道:“我們爺有些話想單獨(dú)和老太太聊聊,煩請各位出去等等?!?/p>
商彥行不愿意,但又沒膽子和商郁硬剛,猶豫地道:“奶奶都還沒醒過來……”
“你看看?!?/p>
商郁指向一旁的監(jiān)護(hù)儀,“哪個真正暈倒的人,心率是這樣的?”
他話還未落,老太太的心率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