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晚沒有說話,靜靜的等著傅宴舟繼續(xù)說下去。
半晌,傅宴舟終于將那團(tuán)沉重痛苦的情緒消化,重新開口。
“我以為我已經(jīng)做好了安全措施,我以為只是一座難度很小的山,不會有什么意外。
可是意外還是發(fā)生了。
當(dāng)阿錚從我眼前掉下去的時候,我寧愿是我!
我找到阿錚的時候,他渾身血,嘴里不停吐著血沫。
他的骨頭刺穿了皮膚,就那樣裸露在外面。
小晚……”
傅宴舟抬頭看著林知晚,猩紅的眸子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盛滿了淚水。
“我永遠(yuǎn)也忘不了那一幕,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死亡是一件那么痛苦可怕的事情?!?/p>
林知晚從沒見過這樣的傅宴舟。
他的眼神,像是一只被族群拋棄的孤狼,是那樣的無助。
她的心,被那樣的眼神狠狠蟄了一下,生出幾分不忍。
對二十歲的傅宴舟來說,親眼看到最好的朋友,以那樣的慘狀死在自己眼前,實(shí)在是太過殘忍。
傅宴舟緩緩開口。
“阿錚那時候還有意識,他讓我到他跟前。
他在我的耳邊說,‘宴舟哥,攀巖一點(diǎn)兒也不好玩,你以后不要再做這些危險的事情,真的很疼……’”
說到這,傅宴舟再也忍不住,雙手掩面,發(fā)出痛苦的嗚咽聲。
“阿錚他,他什么都知道。
他是怕我出事,所以才要跟我一起。
可最后,出事的人卻是他……”
傅宴舟沉浸在那段痛苦的回憶中,眼前又出現(xiàn)阿錚渾身是血的模樣。
“他說,要我好好活著,帶著他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走之前,阿錚只求我一件事。
他求我替他好好照顧宋今禾。
我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他和宋今禾已經(jīng)在一起了。
小晚,那是阿錚的遺愿。
是他唯一的遺愿……
如果不是我,阿錚不會死!
那天,該死的人,應(yīng)該是我……”
即便過了這么多年,傅宴舟午夜夢回,還是會看到齊崢血淋淋的躺在那里,叮囑他,一定要照顧好宋今禾。
林知晚在傅宴舟的對面,感受到了一直加在傅宴舟身上的枷鎖。
她開始理解,傅宴舟為什么明明不愛宋今禾,卻因?yàn)辇R崢,一而再的容忍宋今禾。
這么多年,傅宴舟一直覺得,是自己害死了齊崢。
宋今禾是齊崢留給他的責(zé)任,錦星是齊崢留給他的遺物……
他如何能放得下……
“阿錚葬禮之后,宋今禾告訴我,她懷孕了,是阿錚的孩子。
但以齊家的門楣,絕不會接受宋今禾那樣的身份。
宋今禾哭著求我,說不想跟孩子分開,更不想讓孩子變成私生女。
我和宋今禾結(jié)婚,是為了給錦星一個名分,讓她們母女能夠一生衣食無憂。
至于我,我從沒想過要結(jié)婚生子,跟宋今禾結(jié)婚,也能免去一個麻煩。
婚后,宋今禾生下錦星沒多久,就提出要出國深造,我同意了,為她聯(lián)系了最好的大學(xué)和資源。
再后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p>
傅宴舟說完,房間陷入令人窒息的靜默。
林知晚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能理解傅宴舟對宋今禾的縱容,那份縱容背負(fù)著一條生命的重量。
可宋今禾做的那些惡事,不能因?yàn)辇R崢就當(dāng)做沒有發(fā)生過。
宋今禾對她造成的傷害,更不可能一筆帶過。
說她鐵石心腸也好,說她斤斤計較也罷。
總之,在她這兒,宋今禾沒有任何豁免權(quán)。
至于傅宴舟……
林知晚起身,臨走前,還是留下了一句話。
“人總是會變的!
阿錚愛的是當(dāng)年的宋今禾,讓你保護(hù)是也是當(dāng)年讓他深愛的宋今禾。
如今的宋今禾,還是當(dāng)年的模樣嗎?
如果齊崢知道宋今禾會變成這樣,他會怎么想?
他要是知道錦星遭受的事情,他會不會難過?”
林知晚離開了房間。
她知道,自己離開前的那句話,其實(shí)是在逼傅宴舟做選擇。
她承認(rèn),她是故意那么說的!
宋今禾那個女人,實(shí)在惡毒!
如果說宋今禾對她做的那些事情,是因?yàn)楹匏?,因?yàn)橄胍玫礁笛缰郏撬谓窈虒﹀\星做的事,又算什么?
錦星可是她的親生女兒!
在錦星的心里,她這個親生母親是那么的重要,錦星是那么的信任她,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對錦星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想到錦星,林知晚還是會心疼那孩子。
她希望宋今禾能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這個世界,做錯事情,就該受到懲罰!
何況,傅宴舟如果能抓住這個機(jī)會,就算是抓住了齊邵明的要害。
單是傷害未成年人這一點(diǎn),就能讓齊邵明以刑事案件定罪。
只是不知道,傅宴舟能不能想通……
林知晚站在落地窗前,腦海里突然出現(xiàn)傅宴舟方才的模樣。
那樣破碎脆弱的傅宴舟,是她第一次見。
想到第一次見到傅宴舟時,演講臺上的那個男人,是那樣的意氣風(fēng)發(fā),耀眼奪目。
那個時候的他,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算算時間,正是和齊崢一起創(chuàng)業(yè)的時候。
讓一個陰翳孤獨(dú)的少年變成那般耀眼模樣,齊崢一定比她想象的還要溫暖。
次日一早,林知晚的房門被敲響。
她揉著惺忪的睡眼打開房門,傅宴舟站在門外。
“陪我去個地方,好嗎?”
林知晚看出來,傅宴舟應(yīng)該是一整晚都沒睡,眼下一片青黛。
不等她說話,傅宴舟繼續(xù)道。
“你昨晚的話,我想了很久。
從一開始,我就不該縱容宋今禾一錯再錯,以至于她走到這樣不可挽回的一步?!?/p>
他緩緩抬起頭,看著林知晚,深邃的眸底滿是苦澀。
“我一定讓你很失望吧!
宋今禾那樣傷害你,我明明什么都知道,卻一直包庇她。
這樣的我,竟然還妄想能得到你的原諒……”
這話,讓林知晚想起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她沒辦法大度的說,都過去了,也沒辦法說出“我理解你”這樣的話。
即便到了現(xiàn)在,她知道傅宴舟這樣護(hù)著宋今禾的原因,她也沒辦法對傅宴舟說出“我已經(jīng)不介意”這樣的話。
那些傷害真實(shí)存在過,她的媽媽因?yàn)樗谓窈屉U些成為植物人,宋今禾對她做的每一件傷害,她都沒有忘記!
如果不是傅宴舟,宋今禾早就該受到應(yīng)有的處罰。
傅宴舟的袒護(hù),讓她遭受著加倍的痛苦。
林知晚眨去眸底的水汽,看向傅宴舟。
她猜出,傅宴舟可能是要帶她去見宋今禾。
她問道,“你準(zhǔn)備怎么處置宋今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