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成海壓著嗓子,對著電話那頭,喊出了讓他既愛又恨的名字:
“呂鳳!”
“我不要你的施舍!你現(xiàn)在心里一定在偷笑吧?”
“是不是慶幸當(dāng)初聽了你爸的話,跟我離了婚,又嫁了個門當(dāng)戶對的好人家!”
他幾乎能想象,電話那頭女人臉上嘲弄的表情。
“恭喜你啊!不過我們爺倆用不著你假好心!”
“要不是這次運氣不好踩了雷,我和家寶,現(xiàn)在還是江市地盤上說一不二的土皇帝!”
電話那頭,女人發(fā)出了一聲冷笑,打斷了他。
“土皇帝?憑你?還是憑你費盡心思討好的那個周文斌周市長?”
柳成海的吹噓,瞬間卡在了喉嚨里。
女人的聲音不帶任何起伏,陳述著一個讓他遍體生寒的事實。
“你還不知道吧,他周文斌,不過是我呂家養(yǎng)在江市的一條狗罷了?!?/p>
轟!
柳成海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周市長……是呂家養(yǎng)的狗?
“你甚至不知道,兒子為什么要處處針對蘇誠?!?/p>
“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別人手里的一把槍。”
什么?
柳成海的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徹底崩塌,碎得一干二凈。
他一直以為自已是棋手,靠著自已的手段和拼勁,在江市這片土地上殺出了一條血路,成了人上人。
他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事業(yè),哪怕是靠著見不得光的手段起家……
他也只想讓那笑靨如花的女人,能再次對他投來稱贊的注視,能再次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可到頭來,他引以為傲的一切……
他在酒局上吹噓的人脈、地位,在呂家眼中,不過是一個笑話。
就連自已兒子被人當(dāng)成槍使,他竟然都渾然不知。
此時的他,比十幾年前那個被呂家掃地出門的窮小子,更加掉價。
他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緩緩地滑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監(jiān)獄的電視機(jī)里,正在播放著對蘇誠的專訪。
那個少年,穿著干凈的白襯衫,坐在鏡頭前,不卑不亢。
全國的媒體都在稱頌他,說他是英雄的血脈,是夏國未來的希望。
就是這個人!
對!就是他!
是他引發(fā)了這一切!
如果不是他!自已和家寶,還在柳家別墅里享受著奢華的生活!
如果不是他!自已還是那個受人敬畏的柳總!
是他!讓自已所做的一切,全部都失去了全部的意義!
一股滔天的恨意,從柳成海的心底最深處野蠻的生長而出,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
第二天。
蘇誠鄉(xiāng)下的祖屋,在拿到第一筆賠償款后,已經(jīng)請了施工隊開始重修。
他將那三塊刻著字的木匾,連同簡單的生活用品,全部搬回了市區(qū)的出租屋。
那個高中走了三年的樓道,那個熟悉的小房間,一切都沒有變。
暑假的生活,變成了簡單的兩點一線。
每天清晨,他會乘坐第一班公交車,前往季山空軍基地和錢老、王司令、李浩叔叔他們一起在食堂吃早飯。
聽他們講著父親年輕時的各種糗事,那些從未在紀(jì)錄片里出現(xiàn)過的,屬于蘇航天的點點滴滴。
“你爸當(dāng)年啊,為了追一個衛(wèi)生隊的女兵,硬是把一整個月的津貼都拿去買了花,結(jié)果人家女兵對花粉過敏,把他給結(jié)結(jié)實實揍了一頓?!?/p>
錢鎮(zhèn)國說起往事,滿是褶子的老臉笑得合不攏嘴。
李浩在一旁補(bǔ)充道:“老爺子你記錯了,不是花,是巧克力?!?/p>
“那小子把一整盒巧克力藏在訓(xùn)練服里,結(jié)果夏天太陽太大全化了,搞得一身都是,被當(dāng)時的隊長罰洗一個星期的廁所。”
蘇誠就這么安靜地聽著,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
父親的形象,在他的心中,不再只是那個駕駛艙里悲壯的英雄,而變得更加鮮活,更加真實,有血有肉。
到了下午,他會乘公交返回市區(qū)。
繼續(xù)給江市第一醫(yī)院職工的子女們,免費補(bǔ)習(xí)小學(xué)、初中課程。
這是他早就答應(yīng)過的事情,不能因為自已的生活有了改變就食言。
……
這天下午,蘇誠像往常一樣在破舊的居民樓下。
不一會兒,急診科王主任家的大女兒王小美,還有另外四個不同科室職工的孩子都到了。
五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三個初中一年級,兩個初中二年級,聚在一起嘰嘰喳喳,熱鬧非凡。
“蘇誠哥,今天講什么???上次那個一元二次方程我還是沒太懂?!蓖跣∶罁现^,一臉的苦惱。
“別急,今天我們先復(fù)習(xí)一遍,然后再講新的知識點。”
蘇誠笑著,領(lǐng)著他們走上二樓。
出租屋的門很舊,門上的綠漆已經(jīng)斑駁脫落。
他掏出鑰匙,插進(jìn)鎖孔,輕輕一擰。
“吱呀”一聲,銹跡斑斑的防盜門被打開。
孩子們魚貫而入,熟門熟路地找到自已的小板凳,在客廳里圍著小茶幾坐下。
蘇誠最后一個進(jìn)去,就在他準(zhǔn)備回手關(guān)上門的一刻。
一只手,猛地從門外伸了進(jìn)來,死死抵住了即將合上的門框!
那只手干瘦,布滿污垢,指甲縫里全是黑泥。
蘇誠一怔,抬頭看去。
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正站在門口。
他頭發(fā)油膩地黏在頭皮上,胡子拉碴,整個人散發(fā)出一股酸臭味。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蘇誠。
是柳成海!
他怎么會在這里?!他不是應(yīng)該在看守所里嗎?!
屋里的孩子們也注意到了門口的陌生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聲瞬間停了下來。
他們一個個睜大了眼睛,心底好奇又有些害怕,看著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形象很嚇人的男人。
柳成海沒有理會那些孩子,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蘇誠身上。
那是一種混雜著嫉妒、瘋狂與毀滅欲望的注視。
“你毀了我……”
他的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整個人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瘋狗。
“我也要毀了你!”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把推開沉重的防盜門,從寬大的外套里,掏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東西!
那是一把足有三、四十公分長的剔骨刀!
刀身狹長,刀刃在昏暗的樓道燈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啊!”
屋里的孩子們終于意識到危險,發(fā)出了驚恐的尖叫。
柳成海完全無視了他們的叫聲,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蘇誠那張讓他恨之入骨的臉!
他舉起尖刀,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蘇誠的心口,狠狠捅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