閬采甯前來探望崔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場的人都察覺到了,在她眼神頻頻暼向閬九川的時候,崔氏也看出來了,咳了兩聲。
“我乏了,九川,你代我送你三姐姐出去吧?!?/p>
閬九川起身,行了一禮,就看向閬采甯:“走吧,我送你。”
“啊,哦?!遍伈慑刚玖似饋?,先向崔氏行禮,隨后就跟著退了出去。
程嬤嬤把閬采甯送來的禮取來,說道:“有一支五十年的山參?!?/p>
“國公府家大業(yè)大,但規(guī)矩嚴(yán),聽說還是溫夫人當(dāng)家,拿出這山參,想來她是別有所求?!贝奘喜辉谝獾乜戳艘谎?,道:“收下去吧,她頻頻看向九娘,估計是遇上棘手的事了?!?/p>
“老奴去大夫人那邊打聽一二?”
崔氏搖搖頭:“不必,我既以決心吃齋念佛,就不管這些俗事了,我體弱又無用,也幫不上忙。而她找的是九川,估計也是關(guān)于玄門道學(xué)那些事,我更是不懂?!?/p>
她嘆道:“只盼著九娘順?biāo)炱桨病!?/p>
閬九川的路鋪滿荊棘,她幫不上,只能替她祈福了。
走出棲霞閣,閬采甯就期期艾艾地對閬九川說:“九妹妹,你我姐妹十?dāng)?shù)年不見,姐姐能到你屋里討一杯茶喝么?”
閬九川瞥她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她帶去了自己的書房,讓建蘭沏了茶來。
閬采甯打量著她書房的布置,很簡單,擺設(shè)也不貴重,但墻上掛著的那副山水畫,像是活的一樣,很是逼真。
而站在這個書房,她感覺連日來的緊繃和疲憊,都散去了不少,整個人都放松下來,扭頭又看向閬九川。
她并沒招呼自己,只是站在案桌后,取了黃表紙,化了朱砂,隨后空蕩蕩的手中驀然出現(xiàn)一支看上去極為不凡的筆,不由心頭一跳。
閬采甯不動聲息地打量著閬九川,這一看,下意識地看看自己身材,突然有點(diǎn)自慚形穢了。
閬九川長得不算絕艷,可容色亦是妍麗,一雙鳳眸極有氣勢和靈動清澄,肌膚冷白勝雪,而少女正是風(fēng)華年,舉手投足都散發(fā)著矜貴高不可攀的氣質(zhì)。
清清冷冷的,這妹妹長得真好看?。?/p>
難道修道之人便天生自帶這種氣質(zhì),那位圣女大人,堪稱絕色,也是高不可攀,她遠(yuǎn)遠(yuǎn)瞧過一眼,但怎么說呢,她還是覺得眼前的九妹妹更好看些,耐看!
閬九川驟然抬頭看過來,閬采甯嚇了一跳,有種偷窺被抓到的尷尬,連忙擠出笑容來:“妹妹還記不記得我,我小時候,還抱過你的,還喂你喝過甜飲子呢,就在祖母那兒?!?/p>
閬采甯比她年長四歲,閬九川出生被生母薄待,養(yǎng)在老祖宗那里,她經(jīng)常去那邊,看望這個爹早逝,娘不愛的可憐妹妹。
后來閬九川被送去莊子,她就沒見過了。
一晃十幾年過去,都長大了,她為人婦人母,管理后宅,天天有理不完的瑣碎事,還要管著孩子,如此,還要受委屈。
而九妹妹,卻是修了道,她是有什么奇遇嗎?
閬采甯隱約聽說榮家的事,也曾問過母親,母親語焉不詳,只說榮家是邪端,凡正道都該討伐。
這是她第一次見閬九川,卻要嘆光陰似箭,小時候或許親密的姐妹,現(xiàn)在也是生疏不已,談不上感情。
“不記得了?!?/p>
“抱歉,祖父走的時候,我懷著身孕,并不允許回來,只在府中服孝,后來我婆家生了些事,我這胎也養(yǎng)不好,一直臥床養(yǎng)著,是以我一直未曾回來,與你并沒得見。”閬采甯解釋道。
“無妨?!遍伨糯▽⒘栏傻姆埪龡l斯理地疊成三角形,遞了過去:“護(hù)身符,給你兩個孩子,可辟邪?!?/p>
閬采甯驚喜地接過來:“你知我有兩個孩子,哦,是母親說的?”
閬九川有些無語地看著她,這位三姐姐,許是長房嫡長女的緣故,容色出眾,又是受寵長大的真正嬌女,氣態(tài)大方華貴,大概是還年輕,說話還帶著幾分愚蠢的天真。
這是沒受過毒打的嬌嬌,不過,這天真,也快被身上的破事兒給掩去了。
閬九川又給她一張:“這張你自己戴著,你身上晦氣不少,若是日積月深,你不但會倒霉,還會生病,嚴(yán)重的可能會喪命。”
閬采甯的笑臉一僵:“!”
她默默接過那張符箓,神奇的是,這符入手,她整個人更舒坦了,仿佛內(nèi)心的焦躁都會被撫平。
“原來九妹妹你真是大師??!”閬采甯喃喃地說了一句。
閬九川看著她身上的晦氣像遇到克星似的散開,問:“你尋我何事?”
閬采甯回過神,將符箓分別收在荷包和腰帶,看向閬九川,眼神熱切,一開口,卻是紅了眼眶。
“九妹妹,你幫幫我,莫讓姐姐骨肉分離?!彼f著,作勢要跪。
閬九川皺眉,指尖一彈,閬采甯跪不下去了,驚恐地看著自己腿,直到被閬九川壓在凳子上,腿腳又恢復(fù)自如,不由畏懼地看著她。
“有事說事,不要跪,什么骨肉分離,孩子不是在你身邊嗎?”閬九川看一眼她的臉,兒女雙全,福祿均滿,且夫妻和諧,挺好的面相。
閬采甯眼淚滾了下來,道:“現(xiàn)在是,但我怕很快就不是了,我婆婆,想把我的囡囡抱到我大姑子那邊養(yǎng)。她說什么只是個小丫頭,也不是嫡子,送過去也沒啥。呸,她敢把國公的嫡長孫送去別家,我公公和曾婆婆能把她生吞了!”
她用帕子胡亂地擦了一下眼睛,道:“小丫頭又如何,那就不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骨肉嗎?還是嫡小姐,是我臥床臥到快生才生下來的,她不疼,我疼,憑什么要送到我大姑子那邊養(yǎng)?女兒怎么就不是人了?!?/p>
“說重點(diǎn)!”
“哦!”閬采甯噎了一下,抽噎著說:“我大姑子,成親快六年才生下一個嬌貴的姑娘,結(jié)果,孩子在產(chǎn)道憋得太久,弱得很,一天就沒了,她一下子接受不了,整日抱著襁褓說我兒沒死,還我兒來,整個人瘋瘋癲癲的。我婆婆就說把我囡囡送過去,也好叫她好起來,這不是剜我心要我命嗎?她的女兒是寶貝,我就是草,死了無所謂么?”
“你是想找我治她的瘋???”
“可以就最好了?!遍伈慑竾@道:“我也不是不同情她,也不是不惋惜,那孩子要是活著,也是天生鳳命的貴格呢!”
閬九川眉心一跳,眼神變得鋒利起來,天生鳳命的貴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