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頷首道:“賢妃妹妹慮事周全?!?/p>
“既無浮增,便準(zhǔn)了他們,著內(nèi)務(wù)府依例采買便是?!?/p>
賢妃應(yīng)下:“是?!?/p>
接下來,她又陸續(xù)回稟了幾樁瑣事。
諸如各宮夏日所用的輕便門簾、氈毯收取、浣洗晾曬入庫、夏日冰窖藏冰的預(yù)備等。
皆處理得井井有條,請示得當(dāng)。
整個回稟過程,賢妃的語氣始終平淡。既不邀功,也不推諉,將協(xié)理宮權(quán)的分寸把握得極好。
她充分展現(xiàn)了能力,又時刻謹(jǐn)守著本分,未曾有絲毫逾越。
沈知念靜靜聽著,偶爾發(fā)問或點頭,心中對這位清冷少言,卻心思縝密,辦事極有章法的賢妃,不免又高看了幾分。
璇妃則在一旁輕聲逗弄著三個孩子,并不插話,氣氛融洽而自然。
待所有事項回稟完畢,賢妃這才止住話頭,微微垂首:“……近日宮務(wù)大致便是如此,請皇貴妃娘娘示下?!?/p>
沈知念溫言道:“有勞賢妃妹妹費心,諸事安排得都很妥當(dāng)?!?/p>
賢妃起身道:“這都是臣妾分內(nèi)之事。”
“若皇貴妃娘娘無其它吩咐,臣妾便先行告退了?!?/p>
璇妃見狀,也起身道:“皇貴妃姐姐,臣妾也該帶瑾兒回去喂奶了?!?/p>
沈知念含笑點頭:“去吧?!?/p>
賢妃牽起了二公主的手:“囡囡,我們回去吧?!?/p>
“跟兩位皇弟告別?!?/p>
二公主似乎還有些不舍,回頭望了望四皇子和六皇子,小聲說了句:“四皇弟……六皇弟……再、再見……”
四皇子聞聲抬起頭,揮著小手道:“二皇姐,再……見……”
賢妃低頭看著二公主眼中的亮光,心中微動。
她對著沈知念和璇妃再次頷首,方才領(lǐng)著一步三回頭的二公主離去。
璇妃也抱著六皇子告退。
殿內(nèi)恢復(fù)了寧靜,只剩下四皇子還在興致勃勃地玩著小皮球。
另一邊。
回承乾宮的路上,陽光透過宮墻上方,落在璇妃略顯怔忡的臉上。
她坐在肩輿上,懷中抱著已有些睡意的六皇子,手指無輕拍著他的背,目光卻有些飄遠(yuǎn),眉宇間籠著一層淡淡的愁緒。
珠兒敏銳地察覺到了璇妃的異樣,待肩輿行至宮道僻靜處,她才壓低聲音關(guān)切地問道:“娘娘,您這是怎么了?”
“從永壽宮出來,奴婢瞧您就像是有心事似的?!?/p>
璇妃聞聲回過神來,輕輕嘆了口氣,聲音里帶著少有的自我懷疑:“珠兒,本宮以前只當(dāng)協(xié)理宮務(wù),是件費心勞神的事?!?/p>
“今日聽了賢妃娘娘那般條分縷析地回稟,才真切知道,里頭竟有這么多繁瑣、復(fù)雜的門道……”
“份例發(fā)放、器物修繕、人員調(diào)派、節(jié)慶籌備,甚至花木更替……樁樁件件,千頭萬緒,竟都能被她打理得那般妥帖,紋絲不亂?!?/p>
璇妃頓了頓,語氣愈發(fā)低落,帶著幾分不自信:“皇貴妃姐姐一直對本宮寄予厚望,盼著本宮能早日上手,為她分憂?!?/p>
“可本宮……本宮聽著那些事,只覺得腦袋里一團亂麻?!?/p>
“本宮這般愚鈍,只怕……只怕真要辜負(fù)皇貴妃姐姐的期望了……”
她越說越覺得氣餒,忍不住伸出手指揉了揉額角,仿佛這樣就能理清腦中紛亂的思緒。
懷中的六皇子,似乎感受到母妃的情緒,不安地扭動了一下。
璇妃連忙輕輕拍撫起來。
珠兒看著自家娘娘這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忙溫聲勸慰道:“娘娘快別這么妄自菲薄?!?/p>
“賢妃娘娘協(xié)理宮務(wù)許久,自然熟能生巧。您還沒開始接觸呢,覺得繁雜再正常不過了?!?/p>
“皇貴妃娘娘讓您在旁聽著,為將來做準(zhǔn)備,也是看中您的品性和潛力,并非要您立刻就做得如賢妃娘娘那般老練?!?/p>
珠兒說著,語氣更加堅定:“再說了,誰也不是生來就會的?!?/p>
“娘娘您忘了?在潛邸您剛學(xué)琵琶時,不也總說手指不聽使喚,曲譜記不住嗎?”
“可如今呢?連陛下都夸您彈得好!”
“凡事都得慢慢來,一步一個腳印地學(xué)。有皇貴妃娘娘指點著,加上底下得力的嬤嬤、宮女幫襯著,您定然能行的!”
璇妃聽著珠兒的話,腦海中浮現(xiàn)出自己當(dāng)初苦練琵琶的情形,緊蹙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許。
是啊,萬事開頭難,她總不能還未嘗試,就先怯了場。
“你說得對?!?/p>
璇妃深吸一口氣,像是給自己打氣:“本宮不能嚇唬自己,總得試試才知道?!?/p>
珠兒見她神色稍霽,立刻笑著附和:“正是這個理!”
“娘娘您這般聰慧,只要用心,定然很快就能上手。”
“屆時便能真正為皇貴妃娘娘分憂了!”
璇妃點了點頭,雖然心頭那份沉甸甸的壓力并未完全散去,但至少不再那么茫然無措了。
她低頭看了看懷中已然熟睡的六皇子,眼神重新變得柔軟而堅定。
為了瑾兒,為了不辜負(fù)皇貴妃姐姐的信任,她也得努力撐起來才是!
……
夜色沉沉。
永壽宮。
燭火將內(nèi)室映照得亮如白晝。
南宮玄羽褪去朝服,只著一身玄色暗紋常服,閑適地倚在窗邊的軟榻上。
沈知念坐在他對面。
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小幾,幾上擺著棋盤,黑白子錯落其間,戰(zhàn)局正酣。
沈知念執(zhí)白子,指尖拈著一枚溫潤玉石,卻并未立刻落下,而是抬眸看向?qū)γ娴牡弁酢?/p>
燭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間,此刻的南宮玄羽,較平日少了幾分迫人的威儀,多了些松弛,甚至唇角還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
“陛下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沈知念落下一子,聲音輕柔:“可是有什么喜事?”
若在別的妃嬪宮中,南宮玄羽斷不會談?wù)搰笫隆?/p>
但此刻面對沈知念,他心中那點因政務(wù)順利而生的暢快,便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與人分享。
更何況,此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與念念有關(guān)。
帝王執(zhí)起一枚黑子,并未立刻落下,目光仍落在棋盤上,語氣卻帶著顯而易見的愉悅:“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