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姐聞言非但沒有緊張,反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隨手拿起一顆蜜餞丟進嘴里,晃著雙腳,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嚼著蜜餞含糊不清地說道:“沈大人可是未來的國丈爺!”
“你看看我,從小就被家里慣壞了,坐沒坐相,站沒站相。腦子里只惦記著騎馬射箭那點事,管家算賬看得我頭疼。”
“你覺得本小姐這樣的,像是能當(dāng)?shù)闷鹕蚣抑髂傅娜藛???/p>
話音落下,周小姐擦干凈手上的糖霜,歪著頭看丫鬟,篤定道:“皇貴妃娘娘那雙眼睛多厲害呀,一眼就能把人心都看透。她啊,肯定瞧不上我這樣的!”
丫鬟張了張嘴,看著自家小姐這副理直氣壯的表情,竟一時語塞,徹底沒了話說。
跟溫小姐和周小姐不同。
另外幾輛駛離皇宮的馬車里,貴女們卻是另一番心思。
她們的出身雖也不俗,可嫁入尋常勛貴之家,也不過是做個小心翼翼的新婦。上頭有婆母拘著,左右有妯娌比著。不知要熬多少年,等到韶華漸逝,或許才能掙得一品誥命的榮光。
可若能嫁入沈府,成為吏部尚書的續(xù)弦夫人,那便是現(xiàn)成的一品誥命加身!
更難得的是,沈府沒有老夫人坐鎮(zhèn),入門便是當(dāng)家主母。無需立規(guī)矩,不必晨昏定省,立刻就能執(zhí)掌中饋,享盡尊榮。
更何況,宮里有圣眷正濃的皇貴妃娘娘,沈家前途不可限量,自己的母族自然也能跟著沾光。
這等一步登天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思及此,幾位貴女心頭皆是一片火熱。
只是覬覦這個位置的人不在少數(shù),今日賞荷宴上,她們雖竭力表現(xiàn)得端莊得體,卻不知是否入了皇貴妃娘娘的法眼。
此刻在歸途中,她們也只能暗暗于心中,將今日的言行反復(fù)回想,祈求神明庇佑,能讓皇貴妃娘娘青眼有加,將這樁人人艷羨的姻緣,落到自己頭上。
成為沈家主母的風(fēng)光,光是想想,便讓人心馳神往!
夏家的馬車里鋪設(shè)著柔軟的波斯絨毯。
丫鬟一邊替夏小姐斟上溫?zé)岬姆涿鬯?,一邊輕聲細語道:“小姐,奴婢今日瞧著,您與皇貴妃娘娘相談甚歡?!?/p>
夏小姐接過剔透的琉璃杯,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皇貴妃娘娘是七竅玲瓏心,與聰明人說話,點到為止即可,自是省心省力?!?/p>
丫鬟伺候她多年,深知自家小姐雖為女兒身,胸中丘壑卻不輸男兒。
她此刻終于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問:“小姐,您當(dāng)真……當(dāng)真想嫁給沈尚書?”
“沈家門第自是極高,是咱們夏家高攀了??伞缮虼笕艘涯杲氖?,比老爺還長上幾歲……”
夏小姐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冷嘲,淡淡道:“世間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今日許你情深似海,明日便能擁他人入懷抱。所謂情愛,不過是鏡花水月,最是靠不住。”
說到這里,她的目光轉(zhuǎn)向車窗外流轉(zhuǎn)的街景,語氣愈發(fā)冷靜:“與其將命運寄托在那等虛無縹緲之物上,不如把實實在在的權(quán)勢握在手中!”
“皇商這塊招牌,京城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唯有倚靠沈家這棵參天大樹,咱們夏家的生意才能做得更大,真正做到……富可敵國!”
“更何況,我們是商賈出身,縱有萬貫家財,在那些世家清流眼中,依舊低人一等。”
“若能一躍成為一品誥命夫人,讓昔日那些瞧不起我,輕賤我的人,都不得不匍匐在我腳下……那才叫真正的痛快!”
夏小姐垂眸淺笑,輕輕“呵”了一聲,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野心:“至于情愛……那等無用的東西,我要它作甚?”
丫鬟怔怔地看著自家小姐,被她話語中的清醒震住,半晌才心悅誠服地低下頭,輕聲道:“奴婢明白了?!?/p>
“愿小姐心想事成!”
夏小姐沒有說話,心中卻已有了三成把握。
因為她知道,皇貴妃和她是一樣的人。
今日的賞荷宴,她們都在對方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
養(yǎng)心殿。
閑雜人等都已被屏退,只剩下李常德,以及方才奉命查驗的蘇全葉,和那名太醫(yī)。
兩人此刻才敢將真實的查驗結(jié)果稟報上來。
蘇全葉垂首道:“……陛下,奴才之前仔細查驗了那個涼亭內(nèi),剩余的醒酒湯及器皿。在湯盞邊緣,確實發(fā)現(xiàn)了極微量的媚藥殘留。”
太醫(yī)也隨之躬身補充:“微臣細診晉郡王脈象,雖因時辰稍過,痕跡已淺,但確有心火亢盛,氣血異動之象?!?/p>
“與那等藥物之效相符?!?/p>
對于這個結(jié)果,南宮玄羽臉上并無意外之色。
他懶得去追問這藥從何而來,又是經(jīng)了誰的手。
后宮這些見不得光的腌臜手段,帝王自小見得多了。只要最終的結(jié)果符合他的心意,他便不會耗費心神去深究細枝末節(jié)。
帝王眼下要權(quán)衡的軍國大事,遠比這樁陰私重要得多。
“此事到此為止?!?/p>
南宮玄羽淡聲道:“今日水榭內(nèi)的結(jié)論,便是唯一的真相。朕不希望聽到任何不同的風(fēng)聲,明白么?”
蘇全葉與太醫(yī)心頭一凜,連忙躬身應(yīng)下:“奴才/微臣遵旨,絕不敢泄露半分!”
見帝王再無吩咐,兩人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養(yǎng)心殿。
待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視線里,李常德上前一步,請示道:“陛下,永壽宮那個叫冰巧的宮女……該如何處置?”
南宮玄羽聞言,眉頭微微蹙起:“那個冰巧……朕今日瞧著,倒覺得有幾分面熟?!?/p>
他平日去永壽宮的次數(shù)雖多,目光卻從未在一個二等宮女身上停留過。今日細看之下,才覺冰巧的眉眼似乎在哪里見過。
李常德是何等機敏之人,立刻道:“陛下,奴才記得六皇子周歲禮那日,冰巧曾在御花園偶遇過圣駕,還特意上前向陛下行禮問安。當(dāng)時的姿態(tài)……便頗為惹眼?!?/p>
經(jīng)他一提,南宮玄羽模糊有了些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