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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課很好,就是學費太貴了

山谷,瞬間化為人間煉獄。

李虎被親衛(wèi)死死按在地上,溫熱的血混著泥漿濺了他滿頭滿臉。

他什么都聽不見了。

耳朵里只剩下那種“噠噠噠噠”的,仿佛能撕裂靈魂的恐怖噪音。

機關槍!

大量的機關槍!

沖在最前面的弟兄們,像是被割倒的麥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不,比那更慘。

他們的身體在半空中就被撕成了碎片,紅色的血霧彌漫了整個山谷。

“趴下!都他媽給老子趴下!”

李虎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嗓子已經(jīng)破了音。

可沒用。

有些沖紅了眼的士兵,根本不信邪。

他們是工農(nóng)革命軍!是戰(zhàn)無不勝的!怎么可能被這種東西嚇倒!

“沖過去!他們?nèi)瞬欢?!?/p>

一名連長揮舞著大刀,帶著剩下的幾十號人,試圖從側(cè)翼的坡地沖上高地。

他們是百戰(zhàn)余生的老兵,他們相信只要貼了身,任何敵人都是土雞瓦狗!

然而。

噠噠噠噠!

又一條火舌從另一側(cè)的暗堡中探出,精準地橫掃過來。

那個連長和他身后的幾十名勇士,連坡地的一半都沒沖到,就齊刷刷地倒了下去,身體在密集的彈雨中抽搐,翻滾,最后變成一堆無法分辨的血肉。

恐懼。

前所未有的恐懼,像冰冷的毒蛇,鉆進了每一個革命軍士兵的心里。

他們引以為傲的戰(zhàn)斗意志,他們堅信可以撼動一切的精神力量,在這一刻,顯得無比可笑。

這不是戰(zhàn)斗。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冷酷無情的屠殺。

“撤!撤退!快撤出山谷!”

李虎終于反應過來,他連滾帶爬地站起身,瘋狂地揮舞著手臂。

他不能再讓弟兄們白白送死了!

殘存的士兵們?nèi)鐗舫跣?,丟下戰(zhàn)友的尸體,連滾帶爬地向著谷口逃竄。

可那死亡的咆哮,如影隨形。

子彈追著他們的腳后跟,不斷有人慘叫著倒下。

短短一刻鐘,沖進山谷的三千先鋒,活著逃出來的,不足五百。

……

十里之外,中軍指揮部。

陳慶之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鏡。

他的手很穩(wěn),臉上也沒有任何多余的活動。

但身邊的高級將領們,卻一個個面如死灰,身體止不住地顫抖。

“總司令……敵人的火力太猛了……”

王猛的聲音發(fā)顫,他剛剛也通過千里鏡,親眼目睹了那場屠殺。

“我們的弟兄……就這么……沒了……”

指揮部內(nèi),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那超越時代的殺戮機器,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前一刻還充斥著輕蔑與激昂的氛圍,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絕望。

“總司令!下令吧!我們繞過去!”

“對!我們不能再往這個絞肉機里填人了!”

“沐瑤……她……她怎么會變得如此歹毒!”

將領們?nèi)呵榧?,他們無法接受,那個曾經(jīng)被他們視為革命領袖的女人,會用如此殘忍的手段,來屠殺自已的同胞。

陳慶之沒有說話。

他只是重新走回沙盤前,看著那條被他畫上標記的相箕山脈。

他懂了。

他徹底懂了沐瑤的戰(zhàn)術。

她根本沒想過要依靠什么奇謀巧計。

她就是要用這種最野蠻,最不講道理的方式,用絕對的工業(yè)力量,將他的二十萬大軍,活生生碾碎在這里。

她要用這場戰(zhàn)爭,告訴所有人一個道理。

在國家機器的鋼鐵洪流面前,個人的意志,人民的血肉,一文不值。

好狠。

真的好狠。

那個曾經(jīng)會在他懷里,憧憬著人人平等新世界的姑娘,已經(jīng)徹底死去了。

現(xiàn)在站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冰冷、理智,將人命視為數(shù)字的,共和國總統(tǒng)。

“總司令!”

一名作戰(zhàn)參謀滿臉是淚地跑了進來。

“右翼……右翼也遭遇了同樣的埋伏!王將軍的部隊,被死死壓在一個山坳里,傷亡慘重!”

又一個噩耗傳來。

指揮部內(nèi)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三路并進,兩路被屠。

這仗,還怎么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陳慶之身上。

他是這支軍隊的神。

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陳慶之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他重新睜開,里面所有的情緒,都已消失不見,只剩下鋼鐵般的決斷。

“傳我命令。”

他的決斷,冰冷而清晰。

“左翼、右翼,所有部隊,立刻脫離戰(zhàn)斗,向中軍靠攏?!?/p>

“全軍,后撤二十里,安營扎寨?!?/p>

什么?

后撤?

所有將領都愣住了。

仗才剛打,寸土未得,反而損兵折將,現(xiàn)在就要后撤?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總司令!不能撤??!”

“我們還沒輸!我們可以從正面沖!我就不信她的防線沒有弱點!”

“撤了,軍心就散了!”

將領們紛紛勸阻。

“執(zhí)行命令?!?/p>

陳慶之沒有解釋,只是重復了一遍。

那不容置喙的決斷,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

他們可以質(zhì)疑戰(zhàn)術,但絕不能違抗總司令的命令。

“是!”

……

命令,很快傳達到了前線。

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

山谷之外,剛剛從死亡線上逃回來的李虎,和他的殘兵敗將們,眼睜睜看著戰(zhàn)友的尸體堆滿了整個山谷。

屈辱,憤怒,悲痛,像火山一樣在他們胸中積蓄。

當后撤的命令傳來時,李虎一把搶過傳令兵的令旗,狠狠砸在地上!

“不撤!”

他雙目赤紅,狀若瘋虎。

“老子不撤!弟兄們都死在那了,我他媽怎么有臉撤!”

“我要回去!我要給他們報仇!”

“對!報仇!”

“跟他們拼了!”

殘存的士兵們,也被激起了血性。

他們是革命軍!他們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什么時候當過這種縮頭烏龜!

“李將軍!這是總司令的命令!違令者,斬!”傳令兵急了。

“斬就斬!”

李虎拔出腰間的佩刀,指向那依舊在吞吐火舌的山谷。

“弟兄們!怕死的,就給老子滾!”

“不怕死的,就跟我沖!就算是死,也要從他們身上,給老子啃下一塊肉來!”

“沖!”

“殺!”

數(shù)百名殘兵,被一股悲壯的悍勇所支配,無視了總司令的命令,再一次,向著那座死亡山谷,發(fā)起了決死沖鋒。

他們知道,這是在送死。

但他們,寧愿站著死,也不愿窩囊地活。

他們的意志,在這一刻燃燒到了頂點。

然后。

被冰冷的鋼鐵,無情地澆滅。

噠噠噠噠噠!

更加密集的火網(wǎng),從山谷兩側(cè)交織而來。

那數(shù)百名懷著必死之心的勇士,甚至沒能沖進谷口,就在一片開闊地上,被徹底打成了篩子。

鮮血,染紅了相箕山下的土地。

這一次,連慘叫聲都沒有了。

遠處的指揮部,陳慶之通過千里鏡,靜靜地看完了這最后一幕。

他沒有阻止。

他需要用這一場最慘烈的失敗,來打醒他麾下所有還沉浸在“精神勝利法”中的將領和士兵。

他需要讓他們明白,他們面對的,是怎樣一個敵人。

……

夜色,濃得化不開。

相箕山下的臨時營地,死寂一片。

沒有傷兵的哀嚎,因為沖在最前面的,幾乎沒有活口。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和硝煙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

火把的光,照亮了一張張麻木、驚恐、呆滯的臉。

他們是工農(nóng)革命軍,是北境不敗的傳說。

可今天,這個傳說,被冰冷的鋼鐵,無情地碾碎了。

指揮部內(nèi),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王猛、李虎,還有一眾高級將領,全都低著頭,一言不發(fā)。

李虎的胳膊用布條吊著,臉上滿是干涸的血跡,那是別人的血。

他沒有再叫囂著報仇。

那股悍不畏死的血勇,在親眼目睹了數(shù)百名弟兄被撕成碎肉后,已經(jīng)徹底冷卻,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無盡的后怕。

陳慶之站在巨大的沙盤前,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塑。

他的身后,是將領們壓抑的呼吸聲。

良久。

王猛終于忍不住,他上前一步,聲音干澀。

“總司令,這仗……沒法打了?!?/p>

他沒有抱怨,沒有憤怒,只有一種深刻的無力感。

“我們的人,沖不上去。那東西……那東西太快了,太多了?!?/p>

“弟兄們的血肉之軀,在它面前,跟紙糊的沒什么兩樣?!?/p>

另一名將領也開了口,帶著哭腔。

“是啊,總司令!我們連敵人的臉都沒看到,一個沖鋒,一個照面,幾千人就沒了!就這么沒了??!”

“這根本不是打仗!”

“沐瑤……她的武器裝備,超出我們太多太多了!”

“撤吧,總司令!我們先撤回北境,從長計議!”

“對!撤吧!”

一時間,指揮部內(nèi),主張撤退的聲音占了上風。

軍心,已經(jīng)動搖了。

不是他們怕死,而是這種死法,太憋屈,太沒有價值。

他們感覺自已不是在和人打仗,是在和一群看不見摸不著的魔鬼作戰(zhàn)。

陳慶之緩緩轉(zhuǎn)過身。

他沒有看那些激動的將領,而是看向了手臂受傷的李虎。

“李虎?!?/p>

“……在。”李虎的嘴唇動了動,吐出一個字。

“你還想沖嗎?”

李虎的身體猛地一顫,他抬起頭,那雙曾經(jīng)寫滿悍勇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血絲和恐懼。

他想起了山谷口的場景,想起了那些弟兄們在鋼鐵風暴中化為血霧的畫面。

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后,他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總司令……我錯了?!?/p>

“我不該違抗軍令……弟兄們……都白死了……”

他用沒受傷的手,狠狠地抽了自已一個耳光。

響亮,清脆。

指揮部內(nèi),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看著跪在地上的李虎,再看看面無波瀾的陳慶之。

一股更深的寒意,籠罩了所有人。

連李虎這樣的悍將,都被打斷了脊梁骨。

這仗,還怎么打?

“我沒有怪你?!标悜c之的聲音很平靜。

“我只是想讓你們所有人都看清楚,記住今天的感覺?!?/p>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記住這種無力感?!?/p>

“記住這種面對鋼鐵時的絕望?!?/p>

“然后,把你們腦子里那些所謂的一鼓作氣,所謂的血勇沖鋒,所謂的精神意志,全都給我扔掉!”

“因為從今天起,那些東西,一文不值!”

他的話,如同冰冷的刀子,扎進每個人的心里。

“沐瑤用一場屠殺告訴我們,時代變了?!?/p>

“戰(zhàn)爭,不再是武將的角斗場。”

“而是國力的對撞,是鋼鐵與鋼鐵的交鋒?!?/p>

“在絕對的工業(yè)力量面前,我們引以為傲的戰(zhàn)斗意志,就是個笑話?!?/p>

他走回沙盤前,指著那條連綿的防線。

“她把這條防線,變成了一臺巨大的絞肉機。”

“她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她就是要用這臺機器,把我們的二十萬人,連同我們的信仰,我們的精神,一點一點,全部碾成粉末?!?/p>

“她要殺的,不只是我們的人?!?/p>

“她要殺的,是北境剛剛?cè)计鸬哪屈c,屬于人民的希望之火?!?/p>

指揮部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將領們臉上的絕望,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憤怒所取代。

他們終于明白了沐瑤的真正意圖。

好歹毒的心腸!

王猛咬著牙,上前一步。

“總司令,那我們該怎么辦?”

“既然沖不過去,難道我們就在這里,眼睜睜看著她把我們耗死嗎?”

“當然不?!?/p>

陳慶之拿起一支代表小股部隊的紅色小旗。

“既然硬闖是送死,那我們就換一種方法?!?/p>

他將那面小旗,插在了共和國軍防線的后方深處。

“她有她的絞肉機,我們有我們的刀?!?/p>

“她防線拉得越長,漏洞就越多?!?/p>

“我們打不垮她的烏龜殼,那我們就鉆進去,去掏她的五臟六腑!”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總司令的意思。

陳慶之抬起頭,決斷清晰。

“從現(xiàn)在開始,大軍停止一切正面進攻?!?/p>

“我要組建一支特殊的部隊?!?/p>

“一支能夠像鬼魅一樣,滲透進敵人防線深處的部隊。”

“人數(shù)不用多,一百人,足矣。”

“我不要他們?nèi)_鋒陷陣,我只要他們做一件事?!?/p>

他伸出一根手指。

“把眼睛,給我?guī)Щ貋??!?/p>

“我要知道,沐瑤的防線上,每一處機槍暗堡的位置,每一個火炮陣地的坐標,每一支預備隊的動向。”

“我要她那張所謂的天羅地網(wǎng),在我面前,變得像一張透明的紙!”

將領們面面相覷。

派一百人滲透進幾十萬大軍構筑的防線?

這和送死有什么區(qū)別?

一名參謀壯著膽子開口:“總司令,這……這恐怕比正面沖鋒還要難。一旦被發(fā)現(xiàn),他們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p>

“正面沖鋒是送死,滲透進去,是九死一生?!标悜c之糾正他。

“但那一生,就是我們所有人的生機。”

他的決斷不容置喙。

“誰,愿意去做這把尖刀的刀尖?”

指揮部內(nèi),一片沉默。

這不是怯懦。

這是所有人都清楚,這個任務,幾乎等同于自殺。

就在這時。

一個一直沉默不語的,身形瘦削的青年軍官,從角落里走了出來。

他叫林七,是陳慶之從北境流民中一手提拔起來的,原本負責斥候營,以追蹤和潛伏能力見長。

“總司令,我去?!?/p>

林七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

陳慶之看著他。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p>

“知道。”林七點頭:“弟兄們不能白死??傄腥?,去把他們的命換回來。”

“好?!?/p>

陳慶之沒有多余的廢話。

“我給你一百個最好的人,給你最好的裝備。”

“我只有一個要求?!?/p>

“三天?!?/p>

“三天之內(nèi),我必須在沙盤上,看到沐瑤第一道防線的所有火力點分布。”

“做不到,你就不用回來了?!?/p>

“是!”

林七沒有絲毫猶豫,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轉(zhuǎn)身離去。

看著林七離去的背影,指揮部內(nèi)的氣氛,終于有了一絲松動。

絕望之中,似乎看到了一線微光。

陳慶之重新看向沙盤。

他的計劃,遠不止于此。

“王猛?!?/p>

“在!”

“你立刻帶人,去我們后方五十里處,尋找合適的地點,構筑工事,準備建立第二道防線?!?/p>

王猛一愣:“總司令,我們這是要……打持久戰(zhàn)?”

“對?!标悜c之點頭:“沐瑤想跟我們拼消耗,那我們就跟她拼?!?/p>

“她有她的鋼鐵洪流,我們有我們的北境十六州,有千千萬萬的工人和農(nóng)民?!?/p>

“我倒要看看,是她的子彈先打完,還是我們的人,先死完?!?/p>

他話語里的那股狠勁,讓所有將領都心頭一凜。

他們熟悉的那個溫和儒雅的總司令,似乎不見了。

取而代住的,是一個同樣冰冷,同樣不計代價的戰(zhàn)爭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