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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沐瑤的路,北境無法復(fù)刻

慶州城頭,寒風(fēng)如刀。

陳慶之獨(dú)自站立,朝著南方的天際線,久久不動。

那場名為“談判”的羞辱,言猶在耳。

沐瑤的每一句話,都像烙鐵,深深地刻進(jìn)了他的骨子里。

五年。

她給了他五年時間。

最后那個建議。

那個關(guān)于“政治保衛(wèi)局”的,來自深淵的低語。

用自已同志的鮮血,來保證隊(duì)伍的純潔性。

這還是他為之奮斗的革命嗎?

陳慶之緩緩抬起手,又無力地垂下。

他輸了。

輸?shù)靡粩⊥康?,體無完膚。

從武器到思想,從戰(zhàn)術(shù)到制度,全方位的,降維打擊。

他必須承認(rèn),沐瑤是對的。

他的工農(nóng)革命軍,根基不穩(wěn),虛有其表。

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轉(zhuǎn)身,走下城樓。

腳步沉重,卻不再有半分迷茫。

回到臨時總司令部,那張巨大的軍事地圖依舊鋪在桌上。

北境十六州的版圖,此刻看來,竟是如此的脆弱。

“來人?!?/p>

“去把程耿叫來?!?/p>

半個時辰后,程耿推門而入。

他身上還帶著硝煙與塵土的味道,一條手臂用繃帶吊在胸前,那是相箕山留下的紀(jì)念。

“總司令?!?/p>

程耿立正,行了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

陳慶之沒有看他,只是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坐?!?/p>

程耿依言坐下,身姿挺拔,沉默地等待著。

他知道,總司令在相箕山空地上的那場會面,一定發(fā)生了什么。

整個北境高層的氣氛,都凝重得可怕。

“程耿。”

陳慶之終于開口,他繞過桌案,走到程耿的面前。

“我想知道,沐瑤在南方,是怎么做的?”

程耿的身體微微一震。

這個問題,太直接了。

也太沉重了。

這無異于承認(rèn),他們需要向那個最大的敵人,學(xué)習(xí)。

“總司令,您……”

“回答我?!标悜c之的眼神里,沒有絲毫情緒。

程耿沉默了片刻,整理著思緒。

他知道,這個問題,關(guān)乎著工農(nóng)革命軍的未來。

“是,總司令。”

“南方的模式,和我軍完全不同?!背坦⒌恼Z氣清晰而冷靜:“如果說我們依靠的是發(fā)動勞苦大眾,那么沐瑤依靠的,是另一股力量?!?/p>

“資本?!?/p>

“資本?”陳慶之重復(fù)著這個熟悉的詞匯。

“對,資本?!背坦⒔忉尩溃骸熬褪悄切└簧?,巨賈,舊時代的鄉(xiāng)紳望族。沐瑤沒有消滅他們,反而將他們扶持了起來。”

“她修建鐵路,錢從哪里來?她發(fā)行‘開拓債券’,讓那些商人出錢認(rèn)購,并許諾他們鐵路建成后的巨額收益。”

“她建立工廠,同樣是采取股份制,讓那些人出錢,成為工廠的股東。工廠賺的錢越多,他們分到的就越多?!?/p>

“她甚至將地方政務(wù),都開放給了這些人。只要出錢支持共和國建設(shè),就能進(jìn)入地方議事會,擁有參政議政,甚至彈劾官員的權(quán)力?!?/p>

陳慶之安靜地聽著。

他的心臟,一點(diǎn)點(diǎn)下沉。

這是一種他從未想象過的,治理國家的方式。

將國家的命脈,與一群唯利是圖的商人的利益,深度捆綁。

“所以,南方的工廠才能在短短兩年內(nèi)拔地而起。他們的鐵路才能修得那么快。因?yàn)槊恳粋€項(xiàng)目背后,都有無數(shù)資本家在用錢推動。對他們而言,支持共和國,就是支持他們自已賺錢?!?/p>

程耿繼續(xù)說著,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石子,投進(jìn)陳慶之死寂的心湖。

“軍校也是一樣?!?/p>

“汴京講武堂,還有各地新建的軍事院校,除了共和國的財(cái)政撥款,很大一部分資金,也來源于那些商人的‘愛國捐贈’?!?/p>

“他們出錢,沐瑤給他們榮譽(yù),給他們更多的賺錢機(jī)會。這是一個循環(huán)。”

“說白了,沐瑤在南方所做的一切,都是靠那些資本家支撐起來的。有資本的支持,她的發(fā)展,才能如此迅猛,如此勢不可擋。”

程耿說完了。

房間里,陷入了長久的死寂。

陳慶之終于明白,沐瑤那句“工業(yè)對農(nóng)業(yè)的降維打擊”,究竟意味著什么。

他還在依靠理想和熱情,一點(diǎn)點(diǎn)地發(fā)動群眾。

而沐瑤,已經(jīng)創(chuàng)造出了一臺以“利益”為燃料的,高效、冷酷、且能夠自我膨脹的戰(zhàn)爭機(jī)器。

“這條路,我們不能走?!?/p>

程耿看著陳慶之,一字一頓地說道。

他的眼睛里,帶著不容動搖的堅(jiān)定。

“我們的綱領(lǐng),是消滅一切剝削階級,建立一個屬于勞苦大眾的,人人平等的世界?!?/p>

“資本家,就是新時代的剝削者。他們開工廠,修鐵路,不是為了國家富強(qiáng),只是為了他們自已的腰包更鼓。”

“我們是**主義的軍隊(duì)。”

“我們不可能,也絕不能,和資本攪和在一起?!?/p>

“那是對革命的背叛?!?/p>

程耿的話,像一把利劍,直直刺入陳慶之面臨的最核心的矛盾。

是啊。

不能走。

一旦走了沐瑤的路,那他這場革命,還有什么意義?

他與沐瑤,又有什么區(qū)別?

可不走,又能怎么辦?

靠著一群剛放下鋤頭的農(nóng)民,用血肉之軀,去對抗那樣的鋼鐵洪流嗎?

陳慶之走回地圖前,雙手撐在桌沿。

北境的版圖,在他的注視下,仿佛變成了一片看不到希望的泥潭。

五年。

他只有五年。

五年之后,沐瑤的鋼鐵洪流就會踏過淮水。

到那時,他拿什么去抵擋?

靠那份虛無縹緲的革命理想嗎?

不。

不夠。

遠(yuǎn)遠(yuǎn)不夠。

他閉上眼,沐瑤在談判桌上說過的那些話,又一次在腦中回響。

“最大的差距,是思想,是制度,是那源源不斷培養(yǎng)人才的,看不見的體系?!?/p>

人才。

是了,是人才。

他猛地睜開雙眼。

“我們最大的差距,不是武器,不是鋼鐵?!标悜c之轉(zhuǎn)過身,看著程耿:“是人?!?/p>

“是懂得如何指揮現(xiàn)代化戰(zhàn)爭的軍官,是懂得如何管理一座城市的官員,是懂得如何操作精密機(jī)器的工人?!?/p>

“這些,我們都缺?!?/p>

程耿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的,總司令。相箕山一戰(zhàn),暴露出的問題,根子就在這里。”

“所以,當(dāng)務(wù)之急,是辦軍校?!标悜c之的語氣變得斬釘截鐵:“我們必須立刻建立起屬于我們自已的講武堂,培養(yǎng)我們自已的軍事人才?!?/p>

“這件事,刻不容緩?!?/p>

“我同意?!背坦⒘⒖添憫?yīng):“只要您一聲令下,我立刻就去籌辦?!?/p>

“但是……”陳慶之話鋒一轉(zhuǎn),他的眼神里,帶上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冷酷的意味。

“但是,這太慢了。”

“一個合格的指揮官,需要至少三年的學(xué)習(xí)和實(shí)踐。我們等不了那么久?!?/p>

程耿一怔。

“那您的意思是……”

陳慶之的視線,落在了程耿的身上。

那是一種審視的,帶著某種瘋狂神色的視線。

“程耿,你是沐瑤的講武堂,第一名的畢業(yè)生?!?/p>

“她能培養(yǎng)出一個你,就能培養(yǎng)出十個,一百個?!?/p>

“我們自已培養(yǎng),來不及。”

“所以……”

陳慶之的每一個字,都說得極慢,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們得想辦法,從她的軍校里,直接挖人?!?/p>

轟!

程耿的腦子里,嗡的一聲。

從沐瑤的軍校里……挖人?

這是何等瘋狂,何等大膽的想法!

那可是沐瑤親自建立,層層篩選,思想上絕對忠誠于共和國的人才基地!

去那里挖人,無異于虎口拔牙!

“總司令,這……”

“很難,我知道。”陳慶之打斷了他:“但必須去做?!?/p>

“沐瑤的軍官,或許大多都出身商賈世家,但也有一部分出身平民,他們或許忠于共和國,但他們未必忠于那些腦滿腸肥的資本家。”

“這就是我們的機(jī)會。”

“用我們的理想,我們的綱領(lǐng),去告訴他們,什么樣的世界,才是真正屬于他們的世界?!?/p>

“去策反他們,去把沐瑤辛辛苦苦培養(yǎng)出來的人才,變成我們的人!”

陳慶之的言語里,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打不過你,就拆了你的根基。

既然你把人才當(dāng)成體系,那我就從你的體系里,把人才一個個抽出來!

程耿看著眼前的總司令。

“我明白了?!?/p>

程耿站起身,胸中那股被壓抑許久的戰(zhàn)意,再次被點(diǎn)燃。

這比在戰(zhàn)場上真刀真槍的拼殺,更刺激,也更危險(xiǎn)。

“建立我們自已的講武通,還有,策反南方軍校的人才?!?/p>

陳慶之看著他。

“這兩件事,我全部交給你?!?/p>

“我給你最高的權(quán)限,人、財(cái)、物,你需要什么,我給你什么?!?/p>

“我只有一個要求?!?/p>

“五年之內(nèi),我要看到一支全新的,從上到下,都足以與沐瑤的軍隊(duì)相抗衡的,工農(nóng)革命軍。”

程耿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他猛地抬起手,并攏五指,在眉骨處,行了一個決絕而有力的軍禮。

“保證完成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