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一股暖流撲面而來,夾雜著淡淡的木柴香和一種說不出的溫馨味道。
屋里收拾得比院子還利索。
能看見里屋那幾乎占了半間屋子的大炕,炕上鋪著厚厚的花褥子,疊著幾床嶄新的被子。
還沒等王秀媛細(xì)看,一道頗大的身影就從里屋慢悠悠地晃了出來。
那身影通體布滿黃黑相間的條紋,悄無聲息地走到李建業(yè)腳邊,用它那顆碩大的腦袋,親昵地蹭著李建業(yè)的褲腿。
是大咪,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飼養(yǎng),大咪已經(jīng)明顯大了一大圈了。
艾莎“咯咯”一笑,也蹲下身子,伸手在那大腦袋上揉搓起來,嘴里還念叨著:“大咪,想我們了沒?今天在家里乖不乖?”
王秀媛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是被誰掄了一記悶棍。
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手腳冰涼,連呼吸都忘了。
老……老虎?
那不是貓!
哪有貓長這么大的,那斑斕的皮毛,那粗壯的四肢,那比她腰還粗的身體,分明就是一頭貨真價實的老虎!
她從小在中原長大,只聽長輩們講過山里有大蟲的故事,可那都是故事啊!
活生生的老虎,就這么出現(xiàn)在一戶人家的屋子里,還像只家貓一樣蹭人撒嬌?
王秀媛的腿肚子開始發(fā)軟,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就想往后退,想奪門而出。
“秀媛姐,別怕!”
一只柔軟的手及時拉住了她的胳膊,是沈幼微。
她湊到王秀媛耳邊,聲音又輕又柔,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這是大咪,很小的時候就被建業(yè)養(yǎng)著了,看著嚇人,其實性子溫順得很,從來不亂叫喚,你摸摸它,毛可軟和了,還暖烘烘的?!?/p>
王秀媛哪里敢摸。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頭被艾莎揉搓得瞇起眼睛的老虎,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來嘛,秀媛,試試看!”艾莎也回過頭,藍(lán)色的眼睛里滿是鼓勵的笑意,“大咪可喜歡漂亮姑娘了!”
王秀媛被她們一左一右地勸著,半推半就地往前挪了半步。
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指尖剛剛碰到那老虎背上溫?zé)岬钠っ透|了電一樣猛地縮了回來。
那觸感,確實很軟,很暖和,但那份恐懼卻像是烙鐵一樣,燙得她心尖發(fā)顫。
她不住地在心里暗嘆。
建業(yè)哥家,實在是太怪了!
先是把一個破夜壺當(dāng)寶貝,現(xiàn)在又在家里養(yǎng)一頭老虎!
這……這晚上睡覺,能睡得著嗎?萬一這大家伙半夜餓了,翻個身……
王秀媛臉色都白了幾分。
李建業(yè)看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便拍了拍大咪的腦袋,讓它自個兒找地方趴著去了。
他走到王秀媛跟前,語氣平靜地開口:“秀媛,你別怕。”
“你想想,咱們這兒靠著山,保不齊晚上就有啥野物溜達(dá)到村里來,在咱們屋門口盤旋,可咱們屋里有這么個百獸之王趴著,外頭那些東西聞著味兒就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是不是反倒更安全了?”
王秀媛愣住了。
她順著李建業(yè)的話一琢磨,好像……是這么個理兒。
有這么一頭猛虎鎮(zhèn)宅,別說野豬黑瞎子了,就是真有歹人想摸進院子,也得掂量掂量。
這么一想,心里的恐懼確實消散了一些,可那份根深蒂固的畏懼,卻不是一兩句話就能打消的。
她還是怕。
“沒事的,秀媛姐。”沈幼微看出了她的緊張,繼續(xù)小聲安慰,“我剛來的時候也害怕,但后來瞅著大咪撒嬌打滾兒好幾回,那傻乎乎的樣子,就一點兒也不怕了,現(xiàn)在沒事就想摸摸它呢,可暖和了。”
聽著沈幼微的話,王秀媛的心情又復(fù)雜了幾分。
她看著眼前這個溫柔漂亮的姑娘,再看看那邊活潑開朗的艾莎,還有成熟穩(wěn)重的安娜,心里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能在這個家里安然住下的,好像都不是一般人。
“來來來,秀媛,別站著了,快來看咱們家另一個寶貝!”
艾莎已經(jīng)從對大咪的揉搓中抽身,獻(xiàn)寶似的拉著王秀媛走到了屋子的一角。
那里擺著一臺嶄新的縫紉機,擦得锃亮,在屋里都反著光。
“這是……縫紉機?”王秀媛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這可是稀罕物件,整個公社都沒幾臺。
“對??!”艾莎得意地拍了拍機身,“建業(yè)弄回來的,秀媛你看你身上這衣裳都舊了,等回頭給你量量尺寸,我跟秀蘭妹子幫你做一身新的,保管又好看又暖和!”
王秀蘭也湊了過來,靦腆地笑了笑:“秀媛姐,我的針線活還行,艾莎嫂子也學(xué)的差不多,咱們很快就能給你做出來?!?/p>
一股暖意從心底升起,瞬間沖淡了對老虎的恐懼。
王秀媛看著自已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棉襖,再看看艾莎和王秀蘭真誠的臉,眼眶又一次熱了。
她在這邊生活,能吃飽穿暖就已經(jīng)是奢望。
可如今她有了家人,這些可愛的家人們還想著要為她做新衣裳。
這份情誼,沉甸甸的,讓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安娜和王秀蘭開始張羅晚飯。
廚房里很快就飄出了濃郁的肉香和白面的甜香。
當(dāng)一盆熱氣騰騰的豬肉燉粉條、一盤焦黃的炒雞蛋、還有一盆白生生的大饅頭擺上炕桌時,王秀媛徹底看呆了。
這……這哪里是過日子,這分明是過年?。?/p>
而且還是頂頂富裕的人家才能過上的年!
她捧著一個比自已臉還大的白面饅頭,聞著那誘人的麥香味,卻遲遲下不去口。
她心疼。
這么好的糧食,這么多的肉,一頓就給吃了,那往后可咋辦?
就算建業(yè)哥有本事,也不能這么個吃法?。?/p>
這日子得省著過。
沈幼微就坐在她旁邊,看她那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樣子,悄悄碰了碰她的胳膊,湊在她耳邊低語:“秀媛姐,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這……這也太豐盛了……”王秀媛小聲嘟囔。
沈幼微抿嘴一笑,那笑容里帶著過來人的了然:“我頭兩天來的時候,也跟你想的一樣,看著這滿桌子的菜都替他們心疼,可后來我就發(fā)現(xiàn)了,在建業(yè)哥家,天天都這樣,頓頓都有肉有白面,你就踏踏實實地吃,管飽!”
天天都這樣?
王秀媛的心又是一震。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李建業(yè)時不時就給她送去糧食,送去肉、菜,那倒是很正常了。
這頓飯,王秀媛吃得既滿足又恍惚。
豬肉燉得軟爛入味,粉條吸滿了湯汁,滑溜溜的,香得人想把舌頭都吞下去。
白面饅頭又暄又軟,嚼在嘴里滿是甜味。
這是她逃荒到這里以來,吃過的最豐盛、也是最幸福熱鬧的一頓飯。
吃完飯,安娜和王秀蘭手腳麻利地收拾了碗筷。
幾個女人圍坐在燒得暖烘烘的大炕上,王秀媛靠著被子垛,感受著身下傳來的陣陣暖意,聽著身邊幾個女人嘰嘰喳喳地聊著家常,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悄然在心底生根發(fā)芽。
就在這時,一直很活躍的艾莎忽然神秘兮兮地清了清嗓子,伸出手指,煞有介事地在屋里幾個人身上挨個點了一圈。
“一,二,三,四,五……”
她一邊數(shù),一邊咯咯地笑,藍(lán)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王秀媛被她這沒頭沒腦的舉動弄得有些納悶:“艾莎姐,你數(shù)啥呢?”
艾莎數(shù)完,沒回答她,反而扭頭看向炕沿邊的李建業(yè),笑得像只偷著腥的小狐貍。
“我在數(shù)咱們的隊友數(shù)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