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宣亦是沉默著。
他立在遠處,手里的七寶妙樹此刻倒顯得有些燙手。
騎虎難下了啊!
準提圣人命他前來時,可沒說會遇上這等陣仗。
只說是帶走一個孽徒,順便敲打一下天庭與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截教余孽。
若是早知此事竟會引得另一位圣人出手,還是這般不留余地的手段,他說什么也不會來趟這渾水。
當年封神一役,他被準提道人以七寶妙樹刷落,度去西方,心中雖有不甘,卻也深切地體會到了圣人那無可理喻的偉力。
自那以后,他便明白了一個道理:圣人之下的爭斗,尚有章法可言;一旦牽扯到圣人,那便只剩下兩個字。
認栽。
眼下這光景,進退兩難,他心中已是將那遠在靈臺方寸山的師尊埋怨了不知多少遍。
他不動,佛門不動,天庭這邊,孫悟空三人自然也樂得清閑。
他們今日的目的,說到底,就是保下陸凡。
如今這局面,雖是看不懂,但陸凡周遭有那四柄兇劍護著,瞧著比誰都安穩(wěn)。
如此僵持下去,反倒是最好的結果。
只是......
哪吒到底年少心性,最是耐不住這般干耗著。
他看看那四柄劍,又看看遠處臉色鐵青的孔宣,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他湊到楊戩身邊,輕輕敲了敲楊戩的鎧甲:“二哥,這......這是怎么說?光把劍擺出來,人呢?這架勢,倒是嚇住了那群和尚,可接下來要做什么,總得有個說法吧?”
楊戩眉頭微蹙,目光在那四柄劍上逡巡不去,沉吟道:“稍安勿躁。這等場面,已不是你我能插手的了。且看著便是?!?/p>
他嘴上說著,心里卻也同樣泛起了嘀咕。
這般將四柄殺伐至寶往此處一放,話事人卻遲遲不肯露面,這算是什么道理?
大家就這么干瞪眼地看著,著實有些尷尬。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等待著。
等一個發(fā)號施令的人。
佛門在等,等圣人開口,好有個臺階下。
天庭在等,等圣人們給個章程,好收拾這爛攤子。
便是陸凡自已,也瞪大了眼睛,在等。
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這究竟是哪一出。
然而,時間就這般一點一滴地流逝。
一炷香的工夫,悄然過去了。
那四柄劍,自打插在那斬仙臺的白玉地面上,便再無半分動靜。
劍還是那四柄劍,殺氣撼動三界。
可......
人呢?
不是!
說好的通天教主呢?
眾人心中那份初見殺伐至寶的敬畏與震撼,漸漸被一種更為深重的困惑與荒謬所取代。
你到底出不出來???
你把這四柄劍擺在這里,究竟是何用意?
好歹出來說句話啊!
若是當真要保下這陸凡,以圣人之尊,金口玉言,今日這南天門外,又有誰敢說半個不字?
何至于此,擺出這般大的陣仗,卻又虎頭蛇尾,沒了下文?
眾人面面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那份茫然。
更叫人想不通的是,通天教主不出來,其余的圣人呢?
怎么也一個個都沒了動靜?
那凌霄寶殿之上,玉帝沒拿主意,尚可說是事發(fā)突然,不好決定。
可這三界之內(nèi),圣人法眼觀照周天,此間動靜,早已是大到了瞞不住的地步。
兜率宮里的太上老君呢?
彌羅宮的元始天尊呢?
當年封神一戰(zhàn),就屬你們?nèi)值艽虻米钍菬狒[。
如今你們這三弟都公然違背道祖禁令,將誅仙四劍都祭了出來,你們二位做兄長的,怎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還有西方教那二位。
接引圣人也就罷了,一向清靜無為。
可準提圣人呢?
你的坐騎孔宣,連你的證道之寶七寶妙樹都帶出來了,眼下就被人用四柄劍堵在這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顏面掃地。
這你也能忍?
當年為了度那三千紅塵客,與通天教主數(shù)次交手,也沒見你這般好脾氣啊!
今日這是怎么了?
怎么一個個都好似睡著了一般,任由這南天門外亂成一鍋粥?
就這么把所有人都晾在這里,算怎么回事?
這沉默,比那劍拔弩張的對峙,更叫人心頭發(fā)毛。
斬仙臺上,趙公明與三霄等人,臉上的狂喜之色也漸漸凝固了。
他們先前以為,是老師不忍見他們受辱,憤而出關。
可眼下這光景,卻又不像。
天在震。
地在裂。
那四柄劍,散發(fā)著足以讓大羅金仙元神不寧的酷烈殺機。
可這所有驚天動地的景象,都因為那幾位至高存在的集體失聲,而染上了一層說不出的,詭異的色彩。
這般詭異的沉寂,持續(xù)了不知多久。
南天門外,風也停了,云也凝了,連那自九天之上垂落的星光,都被這無形的壓力凍結住,不敢有分毫的偏移。
一眾仙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在空中交匯,又都倉皇地避開,誰也不敢先開這個口。
這等場面,已然超出了尋常仙神能夠置喙的范疇。
平日里那些慣于在朝會上引經(jīng)據(jù)典,高談闊論的仙官,此刻都成了鋸了嘴的葫蘆,一個個垂手而立,眼觀鼻,鼻觀心,只恨不得將自已縮成一粒微塵,不叫人瞧見。
佛門那邊,自是不敢再有半分動作的。
那四柄劍就立在那里,劍尖上淌下的殺氣,比那九幽之下的罡風還要刺骨。
誰敢在這個當口上前去碰那陸凡一根毫毛,怕是立刻就要應了那劍上的名號,落個神形俱滅的下場。
這片死寂,比先前的天崩地裂更叫人難熬。
就如同暴雨之前,那令人胸口發(fā)悶的寧靜,所有人都曉得,接下來必有雷霆萬鈞,只是不知這雷,究竟要劈在誰的頭上。
可事情總不能這般僵著。
南天門已是半塌,三十三重天宮搖搖欲墜,這三界的根基都在動蕩。
長此以往,不用人動手,這天庭自已就要散架了。
天庭的威儀,三界的秩序,總要有人出來維持。
總得有個人出來,說句話,哪怕是句場面話,也好過這般死寂。
于是,不知是誰先起的頭,一道道目光,便不約而同地,悄悄地,落在了隊列前頭一位白發(fā)白須,面容和善的老仙翁身上。
太白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