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序語氣輕輕淡淡，聽不出情緒。

沈昭和其他人告了別，和周淮序回云府這一路上，兩個人竟然都默契地沒有說一個字。

硬邦邦的沉默氣氛，跟方才的熱鬧比起來，簡直天壤之別。

沈昭到底是個耐不住冷氣壓的性子，腳踏進(jìn)云府第一件事，就是把人摁在玄關(guān)柜子上，佯裝生氣，惡狠狠地問道：

“周淮序，你是不是有點(diǎn)太過分了！”

周淮序順手摟住她細(xì)腰，手掌在她腰間磨砂，神色不變，好整以暇盯著她，“說說，我哪里過分。”

“我被人綁了一天一夜，直到現(xiàn)在，你居然一句關(guān)心話都沒有！”

沈昭這控訴剛開了個頭，委屈勁兒就上來了。

“你不僅不關(guān)心我，還故意不跟我說話！還擺出你那副討人厭的老板架勢，眼睛里就寫了一句話：讓我反思自己！你說你過不過分！”

周淮序把人往懷里緊扣，低頭含吻住她粉色柔軟的唇，吻意溫柔，漆黑眼底卻似深潭。

他看著她怒意泛起的杏眸，微微撤離，保留著咫尺距離。

呼吸糾纏著，周淮序平靜篤然地說道：“如果你沒有故意拖延自己呆在徐林身邊的時間，讓我遲遲才找到你，我也不會生氣?！?/p>

“……”

沈昭別過臉，小小聲地為自己爭辯：“我手機(jī)昨晚就被扔了，我本來就聯(lián)系不上你，哪里有故意?！?/p>

“你自己說過，你不會騙我?！?/p>

他掐住她腰的力道漸深，距離拉遠(yuǎn)，帶著凌厲。

“你也答應(yīng)過我，不會讓我聯(lián)系不上你?！?/p>

“以你的聰明和警惕程度，這種境地，多呆一秒，都會讓自己危險一分。”

“徐林是個癮君子，哪怕他有一點(diǎn)良心，但你拿什么保證，他不會突然反悔？不管你們聊到什么地步，你的第一念頭，一定是找機(jī)會離開，而不是和他談那些有的沒的?！?/p>

沈昭沉默半晌。

最終，在周淮序?qū)徱曀哪抗饫飻∠玛噥恚瑳]有否認(rèn)他的話。

周淮序凝眸，聲音終于帶上薄怒，“你不該拿自己的安危來當(dāng)賭注?！?/p>

“我為什么不能？”

沈昭反問，定定看著他。

“你都可以拿自己的生命不當(dāng)回事，不顧我的感受推開我，我憑什么不能讓你也親身體會我的心情？”

“你只顧著你自己，一點(diǎn)都不考慮我，一點(diǎn)都沒有想過，我如果失去了你，會有多難過！”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故意留在徐林那里，等著你來找我的。反正，無論我怎么勸你，你都不讓我留在你身邊陪著你，你不是那么冷靜理智，只想一個人面對嗎，既然早晚都要我離開，又何必在乎提早一點(diǎn)呢？”

沈昭知道，自己這點(diǎn)小花招，在周淮序那里，被看穿也是必然的結(jié)果。

可她偏要這么做。

憑什么難過害怕，擔(dān)驚受怕的人只有自己？

不管目的能不能達(dá)成，她都要讓他體會到她害怕失去他的心情，哪怕是拿自己的命來當(dāng)賭注！

周淮序黑眸如墨，一眼看進(jìn)沈昭眼底。

死寂的沉默蔓延。

沈昭最害怕他的一言不發(fā)。

一鼓作氣把自己腦子里的自私想法脫口而出，在那一瞬間，固然有快意。

可快意結(jié)束之后，現(xiàn)實不僅不會有任何改變，反而還會因為她的沖動和亂來，加快他們分開的速度。

越是這樣想，沈昭方才為自己叫囂的底氣越快煙消云散。

酸澀的，快要喘不過氣的委屈感被無限放大，她到底還是敵不過他的冷靜理智，率先在這場沉默的對峙中敗下陣來，低頭去拉他的衣袖：

“你知道的，我這么做，只是因為不想離開你，就算是我求你好不好，別跟我分開。”

她真的好舍不得他的。

哪怕只是想到，她可能會永遠(yuǎn)失去他這件事，沈昭只覺得，全身都是痛的。

她不敢細(xì)想，以后真的沒有他的人生會什么樣。

“你說的或許沒有錯?！?/p>

沈昭緊咬著唇，心是痛的，嘴里有血腥味，聲音染上哭腔。

“人的一生有很多比愛情重要的事，它們會帶來比愛情的多巴胺更持久的快樂，可是周淮序——”

“在我這里，它們都比不上你。”

她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那段和他只有身體糾纏的日子里，每一次的沉淪結(jié)束，那樣冷冰冰的他，抱著她睡著的時候，卻給了她這些年都沒有過的溫暖，是他親自讓她感受到，他的心其實是熱的。

那才是她喜歡上他的真正起點(diǎn)。

可是，對一個根本不愛自己，且只和她有身體上聯(lián)系的男人動心，實在太沒出息。

于是不斷地騙自己，說服自己，只不過是見色起意，圖這副好皮囊?guī)淼臍g愉，和實實在在的好處。

才不是因為，他這個人。

沈昭濕潤的杏眸里，有無盡的痛苦，濃烈的害怕，炙熱的愛意。

她從來都是這樣，在他面前，不會遮掩任何真心，哪怕她的眼睛里，還有對他極為不滿的恨意，有對他的指責(zé)和控訴，可心底真正的聲音仍然在告訴周淮序：

她是最好的。

“如果這一次，你是想報復(fù)我，那你成功了。”

周淮序一字一句，平靜簡練。

落在沈昭耳邊，滑入心尖，卻不禁掀起風(fēng)雪大作。

她感受到自己心跳得很快，暴風(fēng)雪襲卷而來，直抵心底，不僅沒有冷意，反而讓她期待著他接下來的話。

“即使沒有徐林這件事，我這次回來也打算告訴你。”

他輕嘆了口氣，眼里是拿她毫無辦法的無奈，眼眸輕垂，手掌從她纖細(xì)腰間松開，握住她手，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穿過她纖白手指間的縫隙，緊緊的，和她十指相扣。

“沈昭，我不會再放開你，無論什么原因，都不會。”

玄關(guān)暖橙色燈光打在周淮序漆黑幽深的眼眸里，像極了平靜湖面染上點(diǎn)點(diǎn)星光。

他認(rèn)真鄭重地凝視著她。

眼底的星光不是別的，只是因為，他在看著屬于自己的，獨(dú)一無二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