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陳泰金的詫異和諱莫如深,沈昭并未停止追問,緊接著又是一句:
“她是不是還給我發(fā)過匿名消息,也是讓我離開周淮序?!?/p>
是詢問,但又是陳述般的語氣。
仿佛已經(jīng)對這個答案深信不疑。
沈昭表情越是篤定自信,陳泰金臉色也愈發(fā)凝重,雙唇緊抿,瞇眼打量著她。
話出口之前,對沈昭而言,本來也只是猜測。
但眼下看來,陳泰金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顯而易見地證實了她的猜測。
只不過,陳泰金畢竟是個干了這么多年的老刑警,心里再多波動,也只會有一時失態(tài)。
黝黑眼底的詫異,也很快被好奇掩蓋過去,他看著沈昭問道:
“你是頌琴女兒,能猜到她想讓你離開周淮序,我可以理解。但她那通短信可是專門拜托我做了防追蹤處理的,你怎么查到她的?”
“我沒查。”
沈昭坦坦蕩蕩地回答道。
只是用了最簡單的排除法。
和周淮序交往到現(xiàn)在,雖然周家那邊反對聲音很大,但有周淮序在其中周旋,幾乎沒有人敢舞到她面前,如此直接又肆無忌憚地說出,讓她離開周淮序這種話。
除了林頌琴,和她第一次去云港出差時收到的那條匿名短信。
那條短信發(fā)來的時間,正是她和周淮序交往伊始,兩人才確定關(guān)系沒幾天,周淮序還去了國外出差,她連顏言都沒來得及告訴,又怎么會有人知道這件事呢?
思來想去,沈昭只能想到一種可能——
和周淮序在云港待在一起的那兩天,被有心之人看見了。
至于那個有心之人會是誰,沈昭本來也沒什么頭緒,畢竟她在云港見過的那些客戶,還有明熙,都不可能知道她和周淮序的關(guān)系。
直到陳元前幾天又提起,真正的林安可能是那個什么陸晟龍的地下情人這件事。
那現(xiàn)在頂著林安身份的林頌琴,會出現(xiàn)在云港,就不是不可能了。
更何況,她和周淮序那次在云港,正好去了林安以前住的地方打探消息。
保不齊就是那個時候,被林頌琴看見了什么。
沈昭很直接地把這通分析,三言兩語告訴了陳泰金。
老警察的眼底流轉(zhuǎn)著名為贊賞和回憶的情緒,只不過很快,就被苦笑取代。
“當初那次行動的綁架犯藏匿人質(zhì)的地點,你母親也是第一個分析出來的?!?/p>
像和此刻的沈昭重疊。
帶了豪賭的成分和勇氣。
可又自信滿滿。
陳泰金的話,沈昭并不買賬,不知道是不是提到周淮序的緣故,她心里驟然一陣沒由來的心慌,擰了擰眉,神色也變得疏離嚴肅:
“我跟周淮序交往,是我的私事,不管是我媽還是您,都沒有插手過問的資格!”
陳泰金瞥了她一眼,“頌琴也是關(guān)心你,她怕你和周淮序家世差距太大,兩個人越相處會越累的,到時候,你受的委屈更多?!?/p>
“怕我受委屈?她當年丟下我不管的時候,怎么沒怕我受委屈?”
溫軟漂亮的杏眸突然變得凌厲,語氣也咄咄逼人。
沈昭目光似一把利劍,直逼陳泰金諱莫如深的眼底。
“她要是真的只是怕我受委屈,上次見到我,為什么不直接說這些話,是沒長嘴還是嘴巴被封印了?說句話有那么難?”
“又是搞什么防追蹤發(fā)匿名短信這種神神秘秘的手段,又是讓您這位無關(guān)人員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tài)轉(zhuǎn)告我,你們這副樣子,很難不讓我懷疑,要我離開周淮序的背后,還有別的原因!”
陳泰金瞳孔在一瞬間閃了閃。
沈昭只沉沉地凝看著他。
空氣死寂,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陳泰金一副閉口不言,絕不多說一個字的樣子,固然讓沈昭覺得心煩意亂。
可更讓她不安的,是自己突然不想問下去了。
從桌前起身,沈昭將吃完的泡面桶扔進一旁臟兮兮的垃圾筒里,離開前,最后對陳泰金說道:
“如果你和我媽還有聯(lián)系,你也幫我轉(zhuǎn)告一句話,不管她離開我有什么苦衷,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
陳泰金抬眸,深看著沈昭。
杏眸流露出來的,是和平日溫軟截然不同的決絕。
他緩緩點了點頭。
沈昭提步離開,一刻也沒有回頭。
心情不僅沒有因為陳泰金的應(yīng)聲而感到輕松,反而愈發(fā)沉重,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心上,死也推不動。
可現(xiàn)實永遠殘忍。
它沒有留給她太多緩沖情緒的時間,離周淮序手術(shù)日子越來越近,各種術(shù)前檢查也變多。
冷冰冰的檢測儀器,一點點無情消逝的時間,成日充斥在鼻腔里的難聞的消毒水氣味。
還有醫(yī)生司空見慣地說著,可能出現(xiàn)的肢體障礙、記憶混亂等后遺癥,以及對壽命折減的影響。
言語,畫面,氣息,都是痛苦的象征。
即使早早地對自己做了無數(shù)次心理準備,可真到這種時候,整顆心被揪痛的難受已經(jīng)不值一提,更讓沈昭喘不過氣的,是一想到要真正面臨周淮序生命被剝奪的可能性,窒息透頂?shù)慕^望感便沉沉壓了下來。
偷偷藏起來的,冰涼發(fā)顫的手指被熟悉的溫度驀地握住。
“這個時候,你已經(jīng)沒有逃跑的機會了?!?/p>
結(jié)束檢查的周淮序走到女朋友身邊,在她故作堅強的表情里,平靜說道。
沈昭勾了下唇,試圖以輕松玩笑的語氣說道:“那可不一定,反正你現(xiàn)在生著病,我真跑了,你又抓不住我。”
“不管你跑到哪里,就算是不擇手段,我也會把你抓回來?!?/p>
周淮序語氣認真篤然,也帶著微涼的寒意。
“沈昭,是你選擇要留在我身邊的,我給過你離開的機會,你不走,哪怕跟著我會痛苦,你現(xiàn)在也走不了了?!?/p>
除了在治病這件事上搖擺不定過,周淮序的人生信條里,從來沒有后悔兩個字。
他知道自己是卑劣的。
曾經(jīng)貪圖她的喜歡和溫暖,就自私的,不顧她未來的將人留在身邊。
現(xiàn)在自己離不開她了,哪怕以后她會親眼看著他被病痛折磨得狼狽不堪,哪怕她父親破產(chǎn)的事,始終是一顆定時炸彈,可他還是不想放她走。
他從來不是什么大發(fā)善心的人,對她亦是如此。
沈昭手指穿過周淮序指縫,輕哼道:“你之前可不是這么說的!”
周淮序側(cè)目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