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安靜得仿佛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空氣死寂。
錄音筆里也是窒息般的沉默。
周硯澤眉眼沉沉,怒斥了裴雅一聲,“你要是心里還有淮序這個兒子,就把那東西關(guān)掉!都這種時候了,你還要由著自己性子胡來?!”
他從來不是什么敢做不敢當(dāng)?shù)娜?,但有些話,不該在這個時候被周淮序聽見。
但周淮序神色卻是依舊沒什么變化,甚至在周硯澤大步上前要搶走那支錄音筆時,淡聲說道:“繼續(xù)放下去?!?/p>
周硯澤動作一僵。
錄音再度響起他聲音:
“周氏收購過很多家公司,但對你父親沈文斌,我倒是還有點(diǎn)印象,是個很有想法的商人,就是心太軟,商場上成王敗寇,在我看來,你父親公司破產(chǎn),是他的無能導(dǎo)致的。這件事周氏不做,也會有其他人做。
所以,給你的這筆錢,只是看在我兒子對你是真心喜歡的面子上。
我也打聽過了,淮序和你在一起的這段日子,他已經(jīng)幫你還清了所有債務(wù),甚至還給你買了房車,解決了你的一切物質(zhì)難題。想必他也是為了補(bǔ)償你父親因為周家破產(chǎn)的事。
總的來說,我們周家,已經(jīng)不欠你的?!?/p>
錄音筆短暫地安靜下來,病房里三人卻都沒有出聲。
打破沉默的,是錄音里茶杯放上玻璃桌的清脆聲響,緊接著的,仍是周硯澤的話:
“下面這些話,只是從我個人角度出發(fā)的一些感受,可能會有些難聽,你不想聽,可以選擇帶上這張卡,現(xiàn)在離開。
既然你不走,那我就直說了——
沈小姐,我不會懷疑我兒子的眼光,而被他喜歡的你,也確實是個聰明人。
你非常懂得怎么樣讓自己過得很舒服,你父親公司破了產(chǎn),人也去世了,我不信你這么多年來,一點(diǎn)要去查清真相的念頭都沒有,更不相信你和我家阿凜有過那么多交集,沒有生出過一絲一毫的疑心。
當(dāng)然,我也看得出來,你假裝對一切毫無察覺,并非是想伺機(jī)報復(fù),你只是在逃避。
你不想失去淮序這棵能給你帶來無盡好處的大樹,又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是個為了男人,連父親的死都可以放下的白眼狼,所以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自己欺騙自己。
老實說,我其實很欣賞你這種心態(tài),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這種人,可以讓自己活得越來越好,沒什么不對的。
但你這種人,歸根究底,比起淮序能帶給你的一切,你能給他的,實在太少了。就算沒有你,淮序依然可以接受最好的治療,而你連自己父親出事都沒想過為他鳴不平,你對淮序,又能有多堅定?
更何況——”
聽到這里,周硯澤猛然想起什么,再次想從裴雅手中奪過錄音筆。
可是遲了。
他的聲音,再次準(zhǔn)確無誤地回蕩在偌大空寂的病房里:
“你的母親林頌琴,可是間接害死了淮序哥哥,最沒有資格和淮序在一起的人,就是你。”
錄音筆發(fā)出嘀的一聲,戛然而止。
周硯澤直接扛起裴雅,怒氣凌然地把人狠狠扔出病房,裴雅跌倒在地上,眼眸先是一片茫然,緊接著大吼道:
“是誰?!是誰害死了淮序??!”
剛被周硯澤從禁閉放出來,趕來醫(yī)院的周凜,一到病房門口,見到的就是這副場面。
“這份錄音,是誰給你的?”
周硯澤并不理會裴雅質(zhì)問,臉色沉如黑炭,低氣壓到連周凜都一時僵在原地。
裴雅淚眼漣漣,“那個林頌琴是什么人?!為什么你說,是她害死了淮序!”
周硯澤懶得理,朝不遠(yuǎn)處的江特助使了個眼神,很快,江池把保鏢叫了上來。
裴雅還在哭喊。
周硯澤不耐煩道:“安靜?!?/p>
保鏢給裴雅后頸來了記手刀,力道不重,但足夠讓人安靜下來,很快把人帶走。
“爸,怎么回事?為什么你們會提到林頌琴?!”
周凜也不淡定了,林頌琴怎么會跟周家有關(guān)系?
周硯澤一個頭兩個大,煩躁得不行,抬步往病房里走,周凜緊跟著進(jìn)去。
周淮序還站在原地,淡漠目光落在地上的錄音筆上,黑眸凝上一層看不透的霧。
“最后那句話,我是說給沈昭聽的,你不要往心里去?!?/p>
周硯澤主動解釋道。
那天徐林父親說出沈文斌這個名字時,他覺得耳熟,派人去簡單查了下,別的查不出什么,但林頌琴和沈文斌是夫妻的事,很容易知道。
他當(dāng)時以為是同名同姓的巧合,又看了照片,才確定林頌琴是當(dāng)時營救他兩個兒子的警察之一。
“你和你哥被綁架的時候,雖然警方那邊,因為林頌琴的失誤耽誤了時間,但推斷出你們被藏匿的最終地點(diǎn)的,也是林頌琴?!?/p>
“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毫無頭緒,而林頌琴在犯罪心理學(xué)上很有天賦,只根據(jù)罪犯留下的威脅信,寄出的錄像視頻這些蛛絲馬跡的線索,就能推測得八九不離十?!?/p>
“只是人無完人,到底有一些細(xì)微偏差,你哥才……”
也是因為如此,周硯澤對林頌琴印象很深。
他這會兒說這些話,真正目的,自然不是為了給林頌琴開脫。
警察的功績和失誤,那是人家內(nèi)部獎懲的事,他插不了手。
他唯一擔(dān)心的,是周淮序心里會生出一道過不去的坎兒。
這沈昭,走人就走人,也不知道挑個好時候,現(xiàn)在這陳年往事又扯出來,能不讓人多想么?
“說完了嗎?”
長久沉默之后,周淮序連看都沒看周硯澤,只冷冰冰地說了這四個字。
說是肯定說完了。
但兒子這態(tài)度,多少讓周硯澤有些心寒。
他自認(rèn)這段時間已經(jīng)放下身段,全心全意只為周淮序考慮,很多以前低不了頭的事都愿意妥協(xié),甚至連勸沈昭走時許諾的那筆錢的數(shù)目,都比得上公司一些大項目的盈利了。
結(jié)果還只得了個冷臉。
換誰誰不心涼?
“淮序,你可以責(zé)備爸爸擅作主張見了沈昭,但今天爸爸也跟你說句真心話,你真的覺得,沈昭是良人嗎?”
“我對沈昭說的那些話,在你聽來或許覺得是故意不尊重她,但爸爸也告訴你,那些都是基于爸爸這么多年來的閱歷和經(jīng)驗得到的真實想法。”
“你也聽見了,我給了她一輩子衣食無憂的選擇,而她也選擇了拿走那張卡,甚至在你手術(shù)當(dāng)天就不見蹤影,難道還不足以證明,她根本沒有和你共度難關(guān)的決心?她只想自己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