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一渡又取出一個布包,打開布包后露出兩塊脊骨頭。
崔一渡托起布包在眾人面前走了一圈,說道:“那日下午王木匠在張老爹攤位上買了三斤豬脊骨,王木匠生活拮據(jù)只能買最便宜的脊骨。下午的肉食很不好賣出去,張老爹為了多稱些斤兩,還把連在一起的肋骨剁下來一寸。
“所以你們看到的這個脊骨外形不方整,橫生的肋骨讓黃狗沒辦法囫圇吞下去,否則會被骨頭卡住咽喉,黃狗只能慢慢啃。
“王木匠是個聰明人,如果用生骨喂狗容易引起他人注意。這條街的街坊鄰居大多生活窮困,吃肉是件稀罕事,怎么可能用生肉骨喂狗,所以他把這三斤脊骨全燉熟了,用熟肉骨投喂黃狗,造成用人啃完后的骨頭喂狗的假象。
“王木匠沒忍住嘴饞,自已啃了一塊脊骨,把其余的五塊骨頭用來喂狗,所以柵欄外有了六塊啃剩的骨頭?!?/p>
“哦,我知道了,”趙狗兒登時來了精神,“難怪我那日傍晚回院子聞到了肉味,我還以為是自已嘴里的包子味,原來是王木匠煮了肉骨頭?!?/p>
“你給我閉嘴!”胡縣令呵斥道。
趙狗兒不敢再說,但他的眼睛里已經看到了生的希望。
王木匠連忙辯解:“我那日確實煮了骨頭吃,我是怕你們誤會我才說吃的面條。我把啃過的骨頭隨手扔了出去,我怎么知道黃狗會在那里撒尿,更不知道磷粉的事情,這些事情我一個粗人怎么懂啊,大人,我是冤枉的?!?/p>
“誤會你什么?我還沒說完你喊什么冤?”崔一渡抿了抿嘴,說道,“你頗有心思,為了讓黃狗在外面啃骨頭的時間長一些,這骨頭上都留下了足夠多的肉。
“但是百密總有一疏。你啃骨頭啃得很干凈,用刀片刮得一點肉渣都不剩,連里面的骨髓都吸了,骨髓可是豬脊骨的精華美味。
“黃狗自然沒有這樣的法子把肉全部啃干凈,骨頭里面的骨髓還留著吸不出來。你們看,這兩塊骨頭就是王木匠和黃狗啃過的?!?/p>
眾人一瞧,兩塊骨頭果然截然不同,黃狗啃過的骨頭上存著幾縷扯不下來的肉絲,里面的骨髓已經發(fā)黑,另一塊則是啃得徹徹底底,中間一個洞顯示出骨髓早被吸了。
胡縣令認為崔一渡的分析有些玄乎,聽得云里霧里,但是沈沉雁認可這樣的推斷,自已也不好說什么,反正不懂這些細節(jié),既然沈捕頭說有道理,那就是有道理。為了盡快結案,誰是兇手都無所謂,承認就好。
胡縣令使出渾身力氣拍了一下驚堂木,大喝道:“大膽王木匠,你欺騙本官,還不認罪?”
王木匠臉色慘白:“大人明鑒,我只是吃了骨頭肉,哪里做了壞事?這都是崔一渡胡亂編排的,他是在讓我頂罪??!再說,我哪有迷藥,哪里有鐲子啊,沒有證據(jù)你們不能亂來啊!”
崔一渡搖了搖被震得眩暈的腦袋,繼續(xù)說道:“那日趙狗兒去鬼市詢問迷藥,你也去了。你見到趙狗兒被打跑,之后趁機偷了一包迷藥。那迷藥分量不少,你只用了少許,剩下的迷藥都從院子的水溝沖走了?!?/p>
“誰見到我偷迷藥了?你胡說!”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崔一渡從衣襟里面取出一塊綢布,拿出里面的翡翠鐲子,“這是什么?”
王木匠愕然不語,額頭開始冒汗。
“這是從院子水溝里找到的陳娘子的手鐲,上面有兩個眼屎大小的黑點,一開始我以為是鐲子自帶的斑紋,很可惜不是,王木匠,你知道是什么嗎?”
王木匠抖如篩糠,臉色慘白。
“那是木工所用的油墨,王木匠,你手上的油墨很難洗干凈吧?!?/p>
王木匠看了看自已的雙手頓時癱倒在地。
眾人上前一看,王木匠的手掌上果然有經年累月洗不掉的油墨痕跡,新舊的油墨幾乎把人掌染成了黑熊掌。
胡縣令聽明白了,驚堂木一拍:“好個膽大包天的東西,給我從實招來,不然大刑伺候!”
證據(jù)確鑿,王木匠無可辯駁,他懼怕用刑,只好一邊顫抖一邊招供。
王木匠所供的內容跟崔一渡的判斷相差無二。那天晚上他把所有人都迷暈了,包括趙狗兒和孫福,不過用量極小,他喊救火的時候那兩人就醒了。
對于奸淫盜竊和縱火行兇的罪行,王木匠一概承認,當堂畫押。
王木匠看著崔一渡冷冷地說道:“崔道長不愧是得道高人,我自認為聰明絕頂,這件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沒想到在你面前還是露了馬腳?!?/p>
堂下的百姓無不歡呼稱贊,縣衙大院登時熱鬧非凡。
“崔道長真是神仙??!”
“崔道長好厲害!”
“道長威武!道長威武!”
“崔道長,您有通曉神靈的法力,為何不早早測算出殺人兇手,這樣也可以免除您的牢獄之災啊?!?/p>
崔一渡笑道:“天機不可泄露,人間的恩怨還得由人自已去解決,否則三界豈不亂了套?只要妖魔鬼怪不跨界作亂,神仙們就不會管?!?/p>
眾人覺得崔道長的話很有深意,大家更加崇拜他。
沈沉雁拱手行禮:“崔道長斷案如神,晚輩佩服,實在佩服!”
晚輩?我有這么老嗎?崔一渡想,然后客氣地說道:“沈大人過譽了。鏟除禍害是每一個正人君子的責任,我所做的,不過是盡了一點點綿薄之力?!?/p>
“崔大師厲害啊,剛才真是好緊張?!苯鼓纤餍耘苌锨皝砝抟欢傻男渥訕泛呛堑摹?/p>
“若非江少俠找到了翡翠鐲子,這案子就破不了。”崔一渡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一絲贊許。
“嘿嘿嘿!”江斯南笑得燦若桃花。
這時候,胡縣令走到崔一渡面前,臉上笑起來的皺紋能夾死蒼蠅。“崔道長,您看您這么了得,要不海天鏢局的案子一并徹查了,如何?”
胡縣令話剛落音,崔一渡登時臉色蒼白,全身戰(zhàn)栗,兩腿無力地軟了下去。
“崔大師!”江斯南從地上把崔一渡摟起來很擔心他,“你怎么了,又暈了?”
崔一渡虛弱地嘆氣:“今日做法傷了元氣,送我回去休息吧?!闭f罷閉上眼睛不知是暈厥還是睡了過去。
沈沉雁把崔一渡扶上了江斯南的后背,江斯南背著崔一渡急匆匆地往外走。他身強力壯走得又快,不多時就把后面尾隨的百姓甩開了。
崔一渡趴在背上很舒服,他睜開眼睛哼了一聲:“讓我給你查海天鏢局的案子,想得美!”
江斯南聽到他在背后嘀咕,“大師醒了?”
崔一渡哎呀一聲,繼續(xù)閉眼暈厥。
崔一渡被江斯南送回客棧當病人一樣伺候著,他謝絕了江斯南請大夫的好意,只說睡一晚上就可以恢復元氣,江斯南倒是寸步不離陪著他,直到他深夜睡熟了才離開。
……
縣衙大堂偏廳。
一張銀票被兩只大手拽在空中,如果不是紙張夠結實,這張銀票恐怕已經被扯成了兩半。
一只手把銀票往外拉:“胡大人放手吧,這銀票要退還了?!?/p>
一只手把銀票往后扯:“沈捕頭,他真的沒有殺人嗎?”
銀票被往外拉了一下:“王木匠已經畫押了,崔道長是破案功臣不是殺人兇手。”
銀票又被拽了回去:“找不到他其他的罪行嗎?”
大手一用力,終于把銀票扯了出去收進胸襟里:“無罪之人的保釋金是要如數(shù)退還的,崔道長沒有任何罪行?!?/p>
那只手撤了回去捂住臉:“五千兩??!我怎么這么命苦??!”
翡翠鐲子攤在一只手上:“大人,這鐲子也要還給死者家屬的?!?/p>
“那個陳老頭要是死了就好了,鐲子就可以充公。哎!”
兩只手握著鐲子翻動著:“嗯,這上面為何沒看到油墨黑點?”
過了一會兒,一只手離開鐲子,捂住了彎起弧度的嘴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