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節(jié)當天,臥云寺空前熱鬧,前來參加法會的百姓接近兩百人。連刑獄司也派出了人手在現(xiàn)場維持秩序。
吳越澤和他的手下身著制服,腰間掛著明晃晃的令牌和佩刀,他們極其專注,不時與彼此交換手勢,警惕地巡視著人群。
崔一渡知道,這是朝廷為了保護釋迦牟尼舍利子的動作,其他傳聞有舍利子的寺廟必定也派了人手。他感嘆朝廷的手腕,迷霧彈撒播得如此高明。
真真假假誰知道,信徒們看到哪里有朝廷護衛(wèi),就堅信哪里有釋迦牟尼舍利子,最頭痛的就是那些覬覦舍利子的人。
法事一場接一場進行,誦經(jīng)聲此起彼伏,信徒無比虔誠參拜佛像。
吉時到,舍利樓大門打開,信徒們在樓外參拜,那些特邀的香客則在樓中近距離參拜舍利子。
陽光從琉璃瓦透過,投射在蓮花座晶瑩剔透的舍利子上,綻放出神奇的光芒。光芒中,仿佛有佛陀的微笑,令人心生敬畏。
“?。 北娙瞬患s而同驚嘆著,雙手合十,虔誠祈禱。
香煙繚繞,鐘聲敲響,梵音回蕩,一片祥和。
崔一渡發(fā)現(xiàn)這十幾個特邀香客神情各異。奚白羽和幾個香客在閉目祈禱;陳聰明激動得全身顫抖;周倜之如往常嚴肅板正,波瀾不驚;涂海和李瀚臉色鐵青,看舍利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魏寧,人呢?
崔一渡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人在現(xiàn)場,如此重要的場合,他怎會缺席?崔一渡心中疑惑,目光四處搜尋。突然,眼睛在遠處定格,他發(fā)現(xiàn)了魏寧。
魏寧站在殿外一棵老松樹下,平靜淡然的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微笑,仿佛在欣賞著這一切的喧囂。
在崔一渡注視下,魏寧察覺到什么,轉(zhuǎn)過頭來,目光與崔一渡相遇。兩人眼神交匯的那一刻,周圍的喧鬧似乎都消失了。
魏寧微微頷首,算是對崔一渡無聲地回應,然后他轉(zhuǎn)身帶著隨從悄然離去,身影很快被人群和古老的廟宇吞沒。
他走了?
崔一渡正打算起身跟過去,突然被江斯南拉住了。
“老崔,你看到涂海和李瀚的樣子沒,我打包票今日他們要動手了?!苯鼓系吐曊f道。
崔一渡還在想魏寧的離開,敷衍著:“放心,這里看守得緊,他們做不了?!?/p>
“我今晚熬通宵,干到底!”
“不要吧?!?/p>
崔一渡心不在焉地回應,他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弘忍正注視著閉目念經(jīng)的奚白羽。
又是那種怪異的眼神!
崔一渡想到江家是全國首富,是鹽、茶、錢莊、對外商貿(mào)的大商,掌握著大舜國的經(jīng)濟命脈,倘若這對母子遇到不測,后果將不堪設想。
他深吸一口氣,把對魏寧的思緒暫且擱置,“你要多留點心,保護好江夫人,不要把心思用在那些有的沒的上面?!?/p>
“你察覺到什么了?為何突然提到我母親?”江斯南一驚,他知道崔一渡不是那種無端妄言之人。
“今日人多雜亂,警惕些總是好的?!?/p>
“好?!?/p>
法會結(jié)束,香客們在廟里用完齋飯后陸續(xù)散去。接下來那些特邀香客將在講經(jīng)堂聆聽方丈講經(jīng)說法。
眾人端坐在蒲團上,慧遠緩緩步上講臺,手捻佛珠,目光慈祥地掃過眾人。兩名僧人抬出一幅卷軸,長卷緩緩展開,上面繪著栩栩如生的人物和鹿。
慧遠的聲音低沉而悠遠:“此乃《鹿王本生圖》,今日我給大家講述佛祖釋迦牟尼前世為鹿王時的一段故事。
“一人失足落水,被鹿王奮不顧身救起,那人在感激之余,卻因貪圖鹿王的皮毛而背叛了恩情,把鹿王出賣給國王。
“鹿王得知真相后,非但沒有怨恨,反而以德報怨,最終感動了國王。國王下令釋放鹿王,并頒布法令保護所有生靈。那個忘恩負義之人最終全身長瘡遭到了報應?!?/p>
眾人聽后,紛紛低頭沉思。
慧遠繼續(xù)說道:“貪為惡之本,貪念不除,終成禍害。以慈悲心對待世間萬物,感恩圖報,方能得到真正的解脫與安寧。”
講經(jīng)堂內(nèi),一片肅靜,方丈的聲音在空中回蕩。聽眾眼觀鼻,鼻觀心,各自思量。
江斯南以為講經(jīng)就是空洞的說教,卻漸漸被慧遠生動的講述吸引,眼中閃過一絲深思,暗自驚嘆佛法的玄妙。
江斯南看了涂海和李瀚一眼,李瀚正好也望向他,目光交匯間,彼此心照不宣。
崔一渡知道,慧遠以鹿王本生的故事來警告那些心懷叵測之人,用意顯而易見,但慧遠所指到底是何人?
坐在旁邊的陳聰明輕聲對崔一渡說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不要告訴別人。方丈是在點化眾人,警告那些貪心之人,今日參拜的舍利子誰都別想打主意。”
崔一渡微微點頭:“你果然聰明?!?/p>
……
第二天,日上三竿,江斯南睡得正酣,崔一渡對這個通宵潛伏的小子頗為無奈。剛才聽到一陣轟響,崔一渡隱約產(chǎn)生不祥之感,他給江斯南把踢落的被子蓋上,就朝外面疾步而去。
只見幾十個僧人腳步匆匆,拿著鐵鍬鏟子往北禪院跑去。崔一渡拉著一個僧人問道:“小師傅,發(fā)生何事了?”
“北禪院廂房塌陷,里面還有幾個香客?!?/p>
崔一渡心中一緊,立即跟隨僧人趕去北禪院。那里早已塵土飛揚,廂房成了廢墟。僧人們奮力挖掘,圍觀的香客哭喊聲此起彼伏。
這個院子住著六個香客,其中四人已被救出,崔一渡沖入廢墟,不顧塵土撲面,與僧人們合力搬開斷木瓦礫。
突然,他摸到一只冰冷的手,心中一震,奮力扒開周圍的雜物,下面露出一張布滿塵土的臉。
陳聰明!
陳聰明被抬了出來躺在地上,脖子上的脈搏已經(jīng)停止跳動,身體僵硬,臉上竟然還帶著一絲微笑。
崔一渡心中五味雜陳,繼續(xù)搜救剩下的人。另外一個人被抬出來的時候,也沒了生命跡象。
吳越澤和雷斌也在現(xiàn)場,臉色凝重。吳越澤沉聲說道:“檢查現(xiàn)場,必須查明塌陷原因,還有,加派人手盯緊舍利樓?!?/p>
雷斌點點頭,指揮隨從把圍觀的香客驅(qū)散,安排僧人清理現(xiàn)場,自已則認真檢查廂房的殘垣斷壁。
慧遠和慧覺聞訊趕來,他們看著廢墟,神情凝重?;圻h雙手合十,低聲念誦經(jīng)文,為逝者超度,其他僧人也隨著方丈誦經(jīng)。隨后,慧遠對慧覺說道:“醫(yī)治好傷者,通知死者家屬,全寺戒嚴?!?/p>
“是!”
慧覺領命而去,慧遠望著廢墟,深深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