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新開了一家星輝閣,專營西域奇石、南洋香料、波斯琉璃與昆侖美玉等,也不乏造型別致的珠釵簪、異域風情的瓔珞,引得權貴命婦、閨閣千金趨之若鶩。
掌柜名叫陳萬瑅,原是西域商旅后裔,精通多國言語,早年游歷諸國,搜集奇珍異寶。他眼光獨到,每件貨品皆親自甄選,更擅以星象推演玉石氣運,宣稱“石有靈,人可通”,一時間星輝閣竟成京中風雅之所。
這家星輝閣的老板,則是江斯南。
那日江斯南和崔一渡離開云昭坊之后,江斯南回到京城的江家別院,向父親提出了自已想在京城開設一家商鋪的想法,江千鶴沉吟許久,終是答應。
他不明白,自已這個向來對商道毫無興趣的兒子,怎會突然想開一家商鋪。但江家基業(yè)遲早要交給江斯南執(zhí)掌,便將此事當作歷練交予兒子去辦。
江千鶴高薪聘請陳萬瑅代掌門戶,江斯南并不親自露面,只在幕后調度。
江斯南打算借珍寶流轉之機,暗中打探江湖動向以及權貴勢力隱秘勾連。
他想暗中幫助崔一渡。
皇子婚事牽動朝野,商賈亦難置身事外。江家作為大舜皇商,自然要帶頭恭賀。星輝閣準備了“天賜良緣”禮匣,內藏極品玉璧一對,據(jù)稱采自昆侖絕頂雪線之上,月下溫潤生光,寓意君子如玉,百年好合。
禮匣由陳掌柜親自督造,匣身以沉香木鏤刻星軌圖紋,四角鑲嵌七寶瓔珞,啟封時香氣如縷,似有天機流轉。
江斯南選了一個吉日,帶著禮匣前往景王府,同時,還把梅屹寒一并帶了去。
梅屹寒見到崔一渡立即單腿跪下行禮:“梅屹寒參見殿下?!甭曇舫练€(wěn),眉目間藏著剛毅。
崔一渡讓梅屹寒平身,“這孩子……有些面熟?!?/p>
江斯南笑道:“殿下,他就是梅屹寒,當年把他從鬼市撈出來的時候,還瘦得像只小狼崽子,如今已長成挺拔少年了。他在寰宇門學了些功夫,倒是機靈得很?!?/p>
崔一渡目光微動,仔細打量梅屹寒,“沒想到長這么高了?!?/p>
梅屹寒垂首肅立,喉間微動,似有千言萬語卻終未出口。
江斯南說道:“殿下身邊需要可信之人,屹寒雖然年輕,卻忠心耿耿,且精通刀法和追蹤之術,若留在殿下身邊聽用,可以為殿下分憂?!?/p>
崔一渡沉吟片刻,目光在梅屹寒臉上停留良久,“屹寒,你可愿意留在我身邊?”
梅屹寒抬起頭,目光坦然直視崔一渡:“我的命是殿下和公子救回來的,我愿意誓死追隨殿下?!?/p>
“好?!贝抟欢缮焓址銎鹚?,掌心溫熱落在梅屹寒肩頭。
江斯南說道:“殿下,現(xiàn)在我可是星輝閣的老板,倘若殿下需要什么珍寶,盡可吩咐星輝閣辦理?!?/p>
崔一渡聽出了江斯南的弦外之音,嘆了一口氣:“小江,我不想你卷入京城的漩渦里,江家歷來不涉朝堂紛爭?!?/p>
江斯南微笑著,只將禮匣輕輕推向前,“我不為朝堂,只為老崔?!?/p>
崔一渡凝視禮匣良久,終是輕啟匣蓋,玉璧幽光映著他眸底的暗潮。
……
景王殿下大婚了。
景王府張燈結彩,賓客如云,賀禮成山,喜樂喧天。紅綢自府門綿延至街口,金絲燈籠映得整條朱雀巷熠熠生輝。
梅屹寒立于殿側,目光如豹,將每一絲風吹草動盡數(shù)納入耳目。
紅燭搖影,合巹交杯,禮樂聲中,崔一渡執(zhí)起新娘之手,緩緩步入喜堂深處。
隆重的儀式步步推進,鐘磬齊鳴,天地為證,兩姓聯(lián)姻。
熱鬧褪去,洞房里只剩下一對新人。新娘坐于錦榻,紅蓋頭下的鳳冠流蘇微顫。崔一渡望著紅燭,目光沉靜如深潭。時辰不早了,他卻遲遲沒有掀新娘的蓋頭。
新娘輕咳一聲,暗示崔一渡該掀蓋頭了。
崔一渡走到新娘面前,伸了伸手,卻在半空中頓住,指尖微微顫了一下。他緩緩收回手,望著紅蓋頭發(fā)愣。
這時,新娘說道:“王爺,我可是你親自挑選的,莫不成如今反要嫌棄我?”
“不是……”崔一渡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手顫抖更厲害,指尖幾乎失控地蜷縮了一下。
“你不掀,我自已來吧?!毙履镆惶?,自已掀了蓋頭,燭光下容顏清秀卻帶著幾分倔強與銳氣。
“你……”
“你……”
兩人同時開口,又驟然停住。
新娘竟然是崔一渡在清風寨土匪窩里遇到的喬若云!
喬若云也是一臉震驚:“你是……”
崔一渡立即明白過來,耳根有點紅:“喬姑娘,我就是崔一渡。這個……說來話長……”
喬若云怔然片刻,忽然捂嘴笑起來,之后忍不住熱淚盈眶。
新婚夜,崔一渡和喬若云說了很多話,喬若云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仿佛要將錯過的光陰盡數(shù)映進眼底。
皇家的婚禮繁瑣,禮節(jié)冗長,兩人白日里喝水少,洞房夜又遇到驚喜,到了第二日,崔一渡嗓子啞得厲害。
眾人暗地里捂嘴偷笑,倒是把梅屹寒給急壞了。他跑到管家吳方忠處,著急道:“吳管家,趕緊請?zhí)t(yī),殿下受了風寒,嗓子啞了?!?/p>
吳忠笑道:“不是風寒。”
“不是風寒,為何嗓子會啞?”
“你小娃娃不懂,哈哈哈!”
梅屹寒愣在原地,一臉茫然:“那會是什么病......”
吳忠說道:“等你長大就明白了,說不定今后你也那樣。”
梅屹寒摳了摳腦袋:“明白什么?”
吳忠捋了捋胡子,笑而不語,朝廚房走去,找人熬銀耳蓮子湯。
崔一渡和喬若云相識于青峰寨,假扮過一個月的夫妻,同在一個屋子里食宿,彼此早已知根知底,默契如舊。如今真成了夫妻,反倒多了一層莊重與珍惜。
他們或在園中散步賞景,或在廊下對弈,或于書房共讀一卷書,夜深時相視一笑,新婚生活如春水初生,靜水流深。
這段日子,崔一渡閉門不見客,朝會上缺席數(shù)日,皇帝非但未加責備,反而賜下兩支百年老參,說是“養(yǎng)精蓄銳,來日方長”。
群臣皆會意而笑,畢竟景王殿下這個年齡才成婚,實屬不易。
這卻讓林孝揚暗自皺眉:身為皇子,不為朝堂分憂,沉迷于閨閣私情,有違臣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