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不見,單簡竟憔悴至如此地步?
他手上纏著紗布,身形明顯消瘦了一圈,顯然解蠱之痛讓他受盡折磨。
羅武說得沒錯(cuò),連七尺男兒都脫了層皮,更何況她這樣一個(gè)女子。
蘇禾心中越發(fā)慶幸自已的選擇,哪怕被單簡誤解,也值得。
單簡自踏入大殿,目光便落在輪椅上的蘇禾身上,心中只道她必然又有所圖,若非如此,何須裝模作樣坐在輪椅上?
“單將軍近來身體……”
“風(fēng)寒引發(fā)了舊傷,病了幾日,但陛下放心,臣已放血療傷,現(xiàn)已無礙?!?/p>
皇帝看向他腕間紗布,微微頷首,又轉(zhuǎn)向兩人:
“昭和公主既已尋回,接下來使臣將至,朕不希望再生枝節(jié)。
單簡,由你負(fù)責(zé)護(hù)衛(wèi)使者與公主的安全?!?/p>
讓單簡來護(hù)她?也罷。
可蘇禾的默許并未換來單簡的退讓:
“陛下,此次前來的是烏蠻三皇子,末將以為,若由末將護(hù)衛(wèi)公主,恐引三皇子猜忌,為保和親順利,不如將公主接入宮中,宮中守衛(wèi)森嚴(yán),必?zé)o人可傷她分毫——直至順利和親烏蠻?!?/p>
單簡!
他竟敢如此!
一旦入宮,她這腹中之秘絕無可能瞞過眾人。宮中眼線密布,她豈有把握讓所有人守口如瓶?
蘇禾當(dāng)即開口,聲音清冷如刃:
“陛下,將軍所慮周全,所言極是。
只不過……臣女若此時(shí)入宮,親兵訓(xùn)練之事恐將耽擱。
況且此番臣女能自山中脫險(xiǎn),全賴他們拼死相救。如今四海升平,仰賴陛下天威,應(yīng)無人再敢為難臣女。
因此——”
她微微一頓,語氣陡然堅(jiān)決:
“臣女懇請(qǐng)陛下恩典!”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是了,那些親兵,是將來不可或缺的利刃,絕不能有失。
“昭和有何請(qǐng)求?”
“臣女愿攜親兵駐守山莊,直至和親禮成!”
她將“和親”二字咬得極重,如金石相擊。
這話,分明是說給單簡聽的。
可他面容冷峻,無動(dòng)于衷。
皇帝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zhuǎn)片刻,終是唇角一揚(yáng):
“準(zhǔn)奏。
至于公主的身體則由院判親自為公主調(diào)理,務(wù)必要讓公主盡快恢復(fù)如初!”
單簡唇邊冷笑更深。
她不是口口聲聲說懷了身孕么?
若真有孕,院判怎會(huì)診不出來?
那可是陛下身邊最信重之人,總不至于……倒戈向她?
蘇禾先行離去,單簡卻在宮中滯留片刻。
宮門外。
蘇禾坐在馬車中,指尖一遍遍撫過自已的腹部。
車簾低垂,掩住了外人所有窺探的視線。
“祖宗,將軍出來了!”
蘇禾倏地睜眼,正欲命霍三喚他,卻聽見車外一聲懊惱的低呼:
“哎!將軍瞧見我揮手,竟直接轉(zhuǎn)身上馬走了!”
她目光驟然冷冽,周身漫起一片肅殺之氣。
“追上去?!?/p>
“啊……這么多人瞧著,真追?”
“追?!?/p>
現(xiàn)在才想避嫌?太遲了。
“那您坐穩(wěn)了!”
馬車雖鋪了厚軟墊,城中道路也算平穩(wěn),可霍三揚(yáng)鞭策馬,車駕仍猛地竄出,不過片刻便直抵將軍府大門。
“將軍——!”
單簡步履未停,頭也未回。
霍三卻猛地一把掀開車簾——
光影流轉(zhuǎn)間,赫然露出半倚在車廂內(nèi)的蘇禾。
她抬眸直視那道決絕背影,聲音不大,卻清晰冰冷地劃開空氣:
“單將軍就這么不愿見我?”
蘇禾的聲音一出,四周的人都看了過來。
昭和公主和單將軍?
大新聞啊。
單簡腳步一頓,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他眼底幽深似寒潭,目光落在蘇禾身上時(shí),幾乎令她心頭一顫——仿佛他才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個(gè)人。
“公主殿下追到此處,究竟有何要事?”
蘇禾強(qiáng)壓情緒,迎著他的視線低聲道:“將軍可否……過來說話?”
過來?
單簡紋絲未動(dòng)。
可他也清楚,眾目睽睽之下她既敢追來,若不遂她的意,還不知會(huì)做出什么事。
他沉默片刻,終究還是一步跨上了馬車。
蘇禾伸手去拉他纏著紗布的手腕,卻被他猛地避開。
她不管不顧,死死攥住他的手,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我說,我懷了你的孩子!”
她拽著他的手按上自已的腹部,那里微微隆起,觸感卻僵硬,但卻并無胎動(dòng)回應(yīng)他指尖的溫度。
單簡被她強(qiáng)拉著,跌進(jìn)她那雙氤氳著水光的眼眸里——差一點(diǎn),只差一點(diǎn),他幾乎又要信了這荒唐的騙局。
“所以你我一月前山洞的那一夜,便能叫你有孕,顯懷如此?”
他聲音淬冰:“蘇禾,你想要什么不妨直說,不必演這等拙劣戲碼!”
什么?
“你我纏綿三日,你竟忘了?”她急道:“留后之事,是你親口——”
“崔嬤嬤早已回稟,”他斬?cái)嗨脑挘肿秩绲?,“你葵水已至,并未有孕?!?/p>
蘇禾一時(shí)語塞,心頭涌起一陣刺骨的寒意。
她看著他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只覺得一股血?dú)庵睕_頭頂。
可單簡的聲音已徹底冷透:
“你與我每一次親近,皆別有用心。
蘇禾,你真是我見過最令人作嘔的女人!”
他猛地抽回手,如同拂去什么臟污。
“不管你這肚子里又塞進(jìn)了什么把戲——我單簡,絕不會(huì)再信你半分?!?/p>
“我拿你清白是真,如今我助你除蠱導(dǎo)致子嗣已絕,欠你的……也該還清了?!?/p>
他盯著她驟然蒼白的臉,一字一句道:
“從今往后,各自安好?!?/p>
話音未落,他已決絕地掀簾而去。
蘇禾僵在原地,看著他毫不留戀的背影,所有的解釋、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一聲冷笑。
她猛地朝那道背影嘶聲喊道:
“單簡!你今日既認(rèn)定我滿口謊言,從此你我恩斷義絕,誰若回頭誰是狗!”
單簡的腳步未曾有絲毫停頓,身影迅速消失在將軍府門內(nèi)。
車簾落下,隔絕了所有光線。
蘇禾頹然跌坐,指尖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腹部傳來一陣緊縮的痛楚,卻遠(yuǎn)不及心中萬分之一。
她閉上眼,逐漸泛紅的眼眶不是悲傷,而是徹底的絕望與憤怒。
霍三緊張的看著不歡而散的兩人。
將軍竟然不信祖宗!
“我去找他!”
霍三說完就跑。
蘇禾卻厲聲喊道:
“回來!
走!”
霍三還要再勸。
蘇禾卻已決然至極!
更露出一抹嗜血的冷笑:
“如此更好,我本也沒打算讓他知道孩子。
如今……他除非是狗,否則永遠(yuǎn)別來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