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格和薩娜也學(xué)著做,但動作遠(yuǎn)沒有吳白蓮那么嫻熟精準(zhǔn)。琪琪格有時會剪破苦膽,弄得一手綠汁,氣得直罵娘。
薩娜則更小心,速度慢些。
第三步:腌制。
瓦盆里很快堆滿了漂洗干凈、粉嫩嫩的光腚麻雀。吳白蓮舀來一大瓢涼水,把麻雀又沖洗了一遍,瀝干水分。
然后拿出粗鹽罐子,抓了一大把顆粒粗大的鹽,均勻地撒在麻雀上。又切了幾段大蔥白,幾片老姜,拍碎了扔進(jìn)去。
最后淋上小半碗自家釀的、顏色渾濁但味道醇厚的高粱酒。她挽起袖子,直接下手,在盆里用力抓揉、攪拌!
讓鹽粒、蔥姜汁和酒液充分滲透進(jìn)每一寸細(xì)嫩的鳥肉里。麻雀小小的身體在她有力的手指揉捏下微微變形。
“腌個十來分鐘,入了味兒才香!”吳白蓮把盆放到灶臺溫度稍高的地方。
等待腌制的功夫,灶房里彌漫著生肉、鹽、酒和蔥姜混合的奇異氣味。
張寶寶和李山霞像兩個小尾巴,圍著那個瓦盆打轉(zhuǎn),眼巴巴地看著里面那些粉嫩的小東西,喉嚨里不自覺地咽著口水。
終于,吳白蓮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她搬過裝著大半下子金黃澄澈豆油的壇子。
“寶寶!燒火!要大柴火!旺火!”吳白蓮吩咐。
“好嘞!”張寶寶立刻來了精神,一屁股坐到灶坑前的小板凳上,麻利地往灶膛里塞劈好的松木柈子,用燒火棍捅旺了火。
橘紅色的火苗“呼”地一下竄起來,貪婪地舔舐著漆黑的鍋底。
鍋很快燒干了水汽。
吳白蓮抱起油壇子,小心翼翼地將清亮噴香的豆油倒進(jìn)鍋里。
油面迅速升高,漸漸覆蓋了鍋底厚厚一層。
灶膛里松木燃燒發(fā)出噼啪的爆響,火力催動著鍋里的油溫迅速上升。
油面先是平靜,接著開始冒出細(xì)密的小泡,發(fā)出輕微的“嘶嘶”聲。
李山霞和張寶寶一左一右扒著灶臺邊,踮著腳尖,伸長脖子,眼睛死死盯著鍋里那漸漸泛起漣漪的油面。
油溫越來越高,細(xì)密的小泡變成了翻滾的大泡,油面中心甚至開始有極細(xì)微的青煙裊裊升起,一股濃郁的、屬于植物油脂特有的醇厚焦香彌漫開來。
“嫂子…油熱了沒?”李山霞忍不住問,小鼻子使勁吸著香氣。
“還差一點(diǎn)。”吳白蓮用筷子尖蘸了點(diǎn)水,飛快地往油鍋里一點(diǎn)——
滋啦!噼啪!
一聲劇烈而清脆的爆響!水滴瞬間在滾油里炸開,濺起細(xì)小的油花!
“成了!”吳白蓮眼睛一亮。
她端起那盆腌好的麻雀,粉嫩的小鳥身上還掛著點(diǎn)酒液和鹽粒。她也不用笊籬,直接用手。
抓起幾只麻雀,看準(zhǔn)油溫最高、油泡翻滾最劇烈的中心區(qū)域,手腕一抖——滋啦啦啦啦——?。?!
一陣驚天動地的、如同無數(shù)鞭炮同時炸響的爆鳴聲猛地炸開。
粉嫩的麻雀肉一接觸滾油,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加深。
由粉白變成淡黃,再由淡黃染上誘人的金黃。
麻雀細(xì)小的身體在滾油中痛苦地蜷縮、翻滾,表皮迅速收緊、變硬,形成一層酥脆的金殼。
濃郁的香氣,如同爆炸的沖擊波,瞬間席卷了整個灶房。
“香!太香了!”張寶寶被這香氣沖得直晃腦袋,眼睛死死盯著鍋里翻滾的、漸漸變成金黃色的小鳥,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李山霞更是直接,小腦袋都快探進(jìn)鍋里了,被吳白蓮一把拎著后領(lǐng)子拽回來:“小祖宗!離遠(yuǎn)點(diǎn)!油點(diǎn)子崩著不是玩的!”
吳白蓮手里拿著一雙長長的木筷子,在油鍋里不停地翻動、撥弄著那些小小的“金疙瘩”,確保每一面都炸得均勻透徹。
麻雀在滾油中沉沉浮浮,顏色越來越深,越來越亮,像一顆顆在油海里浮沉的金豆子。
表皮鼓起細(xì)密的小泡,變得無比酥脆,散發(fā)出致命誘惑的光澤和香氣。
第一鍋麻雀終于炸好了。
吳白蓮用笊籬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撈起,瀝著油,倒進(jìn)旁邊的大海碗里。
“哇——!”李山霞和張寶寶同時發(fā)出驚嘆,眼睛都直了!
李山霞再也忍不住,伸出小爪子就要去抓。
“燙!”吳白蓮眼疾手快,用筷子敲了下她的手背。
李山霞縮回手,對著燙紅的手背直吹氣,眼睛卻還死死盯著碗里,小嘴不停地蠕動。
吳白蓮看著兩個饞嘴貓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她拿起一只稍微涼了點(diǎn)的麻雀,輕輕一掰。
咔嚓!
一聲極其輕微的、卻無比清晰的脆響!
那層金紅酥脆的外殼應(yīng)聲而裂,露出里面熱氣騰騰如同蒜瓣般一絲絲的嫩肉,一股更加濃郁純粹的肉香瞬間爆發(fā)出來。
“來!小饞貓!吹吹再吃!”吳白蓮把掰開的半只麻雀遞給急不可耐的李山霞,又把另一半遞給眼巴巴的張寶寶。
李山霞捧著那半只滾燙的麻雀,鼓起腮幫子使勁吹了兩下,也顧不上燙了,張開小嘴就咬了下去。
咔嚓!噗嗤!
“唔…香…燙…好吃!”李山霞被燙得眼淚汪汪,卻舍不得停下咀嚼,小嘴飛快地動著,嘴角立刻沾上了亮晶晶的油漬。
張寶寶也吃得瞇起了眼睛,幸福得直哼哼,跟李山霞一樣,吃得滿手滿嘴油亮亮。
吳白蓮看著她們倆的吃相,笑著搖搖頭,繼續(xù)往滾沸的油鍋里下第二批麻雀。
沒過一會,李山河此次收獲的家雀兒就全進(jìn)了油鍋。
金黃油亮的炸家雀兒小山似的堆在粗瓷大盤子里,剛離了滾油,還滋滋啦啦地冒著細(xì)小的油泡,那焦香混著花椒、大料的辛香,霸道地填滿了李家老屋的每一個角落。
灶坑里的火苗映著吳白蓮汗津津卻滿足的臉,她解下藍(lán)布圍裙,長長舒了口氣,對著屋里吆喝:“麻溜兒的,上桌!趁熱乎!”
屋里早就熱鬧開了。琪琪格最有眼力見兒,不用吩咐,早把溫酒的小錫壺坐在炕頭的炭盆邊沿,苞米燒的醇厚香氣絲絲縷縷地飄散出來,勾得人肚里的饞蟲直拱。
李山霞像只撒歡的小鹿,一蹦三跳地躥到屋門口,嘴里還叼著半只剛偷摸到手、燙得她直吸氣的炸雀兒腿兒,含糊不清地朝外喊:“爺!奶!開席啦!白蓮嫂子炸的老家賊,噴香!”
聲音脆生生的,在寒冬傍晚的冷空氣里傳得老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