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揉著火辣辣的耳朵,感覺那耳朵現(xiàn)在得有平時兩個大。
他齜牙咧嘴地轉(zhuǎn)身,一瘸一拐地走向拖拉機后斗——那兩條麻了的腿這會兒剛緩過勁兒來,走起路來跟踩棉花似的。
院子里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連剛才還捂著屁股的李山峰都忘了疼,好奇地往這邊張望。
張雪那小丫頭更是踮著腳尖,從王淑芬身后探出個小腦袋,大眼睛忽閃忽閃的。
李山河走到拖拉機后斗旁,深吸一口氣,抓住了那塊灰撲撲的厚實苫布。他故意賣關(guān)子似的停頓了一下,沖王淑芬擠擠眼睛:\"媽,您可站穩(wěn)嘍!”
話音未落,他猛地一扯——\"嘩啦!\"
厚重的苫布應(yīng)聲而落,露出了車斗里被樹枝柵欄圍著的、密密麻麻的梅花鹿群!
二十多頭梅花鹿齊刷刷抬起頭,濕漉漉的大眼睛在煤油燈的光線下泛著溫和的光。
有幾頭膽大的母鹿還\"呦呦\"地叫了兩聲,聲音清脆悅耳。它們棕紅色的皮毛在燈光下泛著緞子般的光澤,背上那些白色的斑點像是撒了一身的梅花,漂亮極了!
整個院子瞬間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王淑芬的嘴張得能塞進去個雞蛋,眼睛瞪得溜圓,手里的笤帚疙瘩\"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正好砸在一坨新鮮的鹿糞上,濺起幾星糞渣子。
可她渾然不覺,就那么直勾勾地盯著車斗里的鹿群,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僵在原地。
\"這...這...\"王淑芬的聲音都變調(diào)了,手指顫抖地指著那些鹿,\"二河啊...這...這都是...\"
\"都是咱的了!\"李山河挺起胸膛,一臉得意,\"二十三頭!一公十九母,還有三頭小公鹿!媽,咱家往后不光能養(yǎng)鹿取茸,還能繁殖!這買賣,比種地強十倍!\"
王淑芬機械地點著頭,眼神還是直勾勾的。她慢慢走近車斗,伸手想摸又不敢摸的樣子。
一頭膽子大的母鹿湊過來,濕漉漉的鼻子輕輕碰了碰她的手指。
\"哎呦!\"
王淑芬像觸電似的縮回手,隨即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活的!真是活的!\"
她轉(zhuǎn)頭看向李山河,眼神里的怒氣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掩飾不住的驚喜和驕傲,\"你小子...還真辦了件人事兒!\"
這年頭,豬羔子都算家里的大牲口了,更別提這一堆的梅花鹿了,這都是家底啊,能傳家的家底兒。
“這么多好牲口,多虧了我的金孫孫,這金孫孫都是帶財來的??!”
李山河一聽,登時就不樂意了,什么叫都是金孫孫的功勞啊,這都是他老子雪里來,火里去整過來的,跟那沒出生的小子有什么關(guān)系。
李山河剛要反駁,看到王淑芬威脅的眼神,到嘴邊的話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
這時候李山峰也顧不上屁股疼了,拉著張雪一瘸一拐地湊過來,兩個小腦袋擠在車斗邊上,眼睛瞪得一個比一個大。
\"二哥!這也太帶勁了!\"李山峰興奮得直蹦高,完全忘了剛才挨揍的事兒,\"咱以后是不是天天能喝鹿奶了?\"
張雪怯生生地伸手摸了摸一頭小鹿的腦袋,那小鹿也不怕生,反而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心,惹得小姑娘\"咯咯\"直笑。
王淑芬看看鹿群,又看看兩個興奮的孩子,最后目光落在李山河身上。她突然大步走過來,就在李山河以為又要挨揍、下意識縮脖子的時候——\"啪!\"
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巴掌拍在了他后背上,差點把他拍個趔趄。
\"行?。±隙?!\"王淑芬笑得見牙不見眼,\"這回算你將功補過!趕緊的,把鹿都卸下來!我去喊你爹起來幫忙!這大冷天的,得給它們弄個暖和地方!\"說著就要往屋里跑。
李山河趕緊攔住:\"媽!別急!還有更攢勁的呢!\"他神秘兮兮地眨眨眼,轉(zhuǎn)身走到拖拉機后面,解開了綁在那兒的爬犁繩索。
隨著繩索松開,覆蓋在爬犁上的破布滑落,露出了下面堆成小山的——狼尸!
\"哎呦我的媽呀!\"王淑芬嚇得倒退兩步,差點一屁股坐地上,\"這...這...\"
\"十三頭狼!\"李山河驕傲地宣布,\"我和彪子、范老五在蛤蟆溝打的!這些畜生想禍害咱的鹿群,被我們一鍋端了!\"
王淑芬看著那些狼尸,再看看車斗里溫順的梅花鹿,突然眼圈一紅。她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李山河,力道大得差點把他勒斷氣。
\"你個小王八蛋...\"王淑芬的聲音悶在兒子肩膀上,帶著點哽咽,\"下回...下回進山前,記得給家里捎個信兒...\"
李山河愣住了,隨即心里一暖,輕輕拍了拍老娘的后背:\"知道了,媽。\"
這溫馨時刻沒持續(xù)多久,王淑芬突然一把推開他,抹了把臉,又恢復(fù)了那副雷厲風行的模樣。
\"行了!別跟這兒黏糊了!趕緊卸車!老三!去地窖拿些蘿卜來喂鹿!雪兒啊,去灶房把那個舊馬燈拿來!\"
她彎腰撿起沾了鹿糞的笤帚疙瘩,毫不在意地在褲腿上蹭了蹭,\"等把這些鹿安頓好,咱再好好算算你小弟'拐帶'人家閨女的賬!\"
李山峰剛因為梅花鹿逃過一劫的喜悅瞬間凝固在臉上:\"???!\"
此時的李山峰耳邊不由得響起了一段從未聽過的BGM——我本是林中鳥,終難逃,世間因果報~
這娶媳婦,娶多少才算多啊,二哥,你真是害苦了我啊!
王淑芬那嗓子,帶著剛收拾完兒子、余怒未消的火氣,又裹著見了梅花鹿的亢奮,跟個炮仗似的,“嘭”地一聲就在院子里炸開了,音浪直沖里屋那扇糊著舊報紙的木頭門:
“李——衛(wèi)——東——?。?!貓屋里孵蛋呢?!趕緊給我滾出來卸車?。?!”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震得房梁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話音還未落地,里屋那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