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芬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她先是驚得張大了嘴,隨即看到自家男人那副痛不欲生的慘樣,一股強烈的擔(dān)憂瞬間壓過了其他情緒。
她趕緊小跑幾步湊到李衛(wèi)東身邊,想伸手扶他又怕碰疼他,只能壓低聲音,帶著急切和關(guān)切小聲問:
“當(dāng)家的?當(dāng)家的?!你…你沒事兒吧????傷著…傷著哪兒了?疼得厲害不?要不…要不咱先進屋…我給你瞅瞅?”
“進屋瞅瞅”這四個字,像是一針強效清醒劑,猛地扎進了李衛(wèi)東被劇痛攪得一片混沌的腦子里!
“嘶——” 李衛(wèi)東倒抽一口涼氣,劇痛似乎都被這“可怕”的提議沖淡了幾分。他強忍著鉆心的疼,動作極其僵硬的挺了挺腰,努力想站直些。
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聲音從緊咬的牙縫里擠出來,帶著顫音:“不用!我沒事兒!真沒事兒!就蹭了一下!媳婦孩子還擱這兒呢奧…”
他一邊說,一邊極其艱難地、小心翼翼地試圖松開捂住要害的手,想證明自已“沒事”,可那手剛挪開一寸,劇痛立刻加倍襲來,疼得他差點當(dāng)場跪下,趕緊又死死捂了回去,額頭上的冷汗流得更兇了,“別…別搞…別搞啊…”
王淑芬本來是真擔(dān)心,可看著自家男人這副明明疼得快背過氣去、卻還要強撐面子、嘴里胡咧咧“孩子擱這兒”的死鴨子嘴硬樣兒。
再一琢磨他話里那點“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齷齪心思,一股火氣“噌”地又頂了上來,瞬間把剛才那點擔(dān)憂燒得干干凈凈!
“你個老不正經(jīng)的玩意兒!”
王淑芬羞憤交加,一張臉臊得通紅,也顧不上李衛(wèi)東還疼著了,抬手就給了他那厚實的肩膀一記帶著怒氣的“杵炮”。
“誰說要干那事兒了?!?。?!你腦子里整天就琢磨這點破玩意兒?!孩子還擱這兒站著呢!你瞎咧咧啥?!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了!疼死你活該!”
這一拳力道不輕,懟得李衛(wèi)東又是一個趔趄,捂著褲襠的手都差點松開了,疼得他“嗷”一嗓子,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而院子另一頭,李山河和李山峰哥倆,早在王淑芬說出“進屋瞅瞅”和李衛(wèi)東那番“此地?zé)o銀”的回應(yīng)時,就已經(jīng)非常自覺地、默契十足地低下了頭。
兩人死死盯著腳邊一堆用來喂鹿的干苞米葉子,仿佛那金黃的葉片上突然長出了絕世珍寶,或者刻著失傳已久的武林秘籍。
他們眼觀鼻,鼻觀心,呼吸都放輕了,肩膀卻控制不住地微微聳動。李山峰甚至偷偷掐了自已大腿一把,才勉強把沖到喉嚨口的爆笑給壓回去。
開玩笑,這話是我這小孩能聽的嗎?聽到了也得當(dāng)沒聽見!憋死也得憋??!
李衛(wèi)東被媳婦懟了一拳,疼上加疼,正窩火憋屈沒處撒呢,一扭頭就看見墻根底下那倆“裝模作樣”的不孝子!那聳動的肩膀,那低垂卻明顯在憋笑的臉!簡直是火上澆油!
好??!整不過你媽,我還收拾不了你們倆小兔崽子了?
李衛(wèi)東瞬間找到了出氣筒,一股邪火直沖腦門!
他暫時忘卻了下身的劇痛,猛地直起腰,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高高揚起蒲扇般的大手,帶著風(fēng)聲,就朝著離他最近的李山峰的后脖頸子扇了過去!
那架勢,非得給這倆看老子笑話的小崽子一人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大脖溜子,讓他們知道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小鱉犢子!讓你們笑…!”
巴掌裹挾著風(fēng)聲,眼看就要落在李山峰那細嫩的后頸皮上!
“咳咳!”
一聲不高不低、卻異常清晰的咳嗽聲,如同帶著冰碴子的寒風(fēng),突兀地在李衛(wèi)東耳邊響起。
李衛(wèi)東那高高揚起的手臂,瞬間僵在了半空!他像被點了穴,動作戛然而止。一股涼意“嗖”地從尾巴骨竄上天靈蓋!
他極其緩慢地、帶著十二萬分的不情愿,扭動著僵硬的脖子,循聲望去——只見自家老爹李寶財老爺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背著手,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卣驹诹怂砗髢刹竭h的地方。
老爺子那雙平時總是帶著點渾濁的老眼,此刻卻精光四射,如同兩把磨得飛快的剔骨刀,正死死地釘在李衛(wèi)東那只高高揚起的手上!
那眼神冰冷、嚴厲,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警告,明明白白地傳遞著一個信息:你打我孫子一下試試?!
老爺子發(fā)話,沒人敢再吱聲。李衛(wèi)東如同霜打的茄子,徹底蔫巴了。
他此刻的內(nèi)心,簡直比黃連還苦,比竇娥還冤!
上有老,管天管地還管老子打兒子!
下有小,一個個賊眉鼠眼看老子笑話!
中間還有個說翻臉就翻臉的虎娘們兒,跑不了也惹不起!這日子…真他娘的沒法過了!
念及此處,一股巨大的悲涼感瞬間淹沒了李衛(wèi)東。
他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窩火,這股邪火無處發(fā)泄,最終化作一聲惡狠狠的咆哮,沖著正在試圖安撫馬廄里驚鹿的李山河吼了過去:
“小鱉犢子!李老二!你他娘的聾了?!管好你家那頭小畜生!再讓它瞎叫喚嚇唬鹿!老子今晚就把它燉了!!”
他本想說“扒了你的皮”,但瞥見老爺子那冰冷的眼神,硬生生改成了“燉了它”。
李山河正頭疼怎么讓鹿群安靜下來,被老爹這遷怒的咆哮吼得一哆嗦,趕緊應(yīng)聲:“哎!知道了爹!這就去!”
他不敢怠慢,趕緊從旁邊那堆狼尸里,隨手拎起一條凍得硬邦邦、還帶著冰碴子的狼后腿,大步流星地走向關(guān)著二憨的鐵籠子。
籠子里,二憨還在躁動不安。
它扒拉著粗壯的鐵條,琥珀色的大眼睛死死盯著馬廄里那些晃動的鹿影,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渴望的呼嚕聲,粉嫩的舌頭不停地舔著嘴唇,晶瑩的口水順著嘴角拉出長長的絲線,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喏!二憨!開飯了!” 李山河把那條凍得像石頭似的狼腿,隔著鐵欄桿縫隙塞了進去,正好丟在二憨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