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山河是被窗戶紙透進(jìn)來的亮光給晃醒的。
他睜開眼,還有點迷糊,感覺臉上有點癢。一轉(zhuǎn)頭,就看見李山峰那小子跟個小哈巴狗似的趴在炕沿邊,兩只小手捧著一條熱氣騰騰的毛巾,正一臉諂媚地看著他。
“二哥,醒啦?擦把臉,水溫正好!”
那小模樣,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李山河被他給氣樂了,坐起身,能不知道這小子的那點小心思?昨晚問有沒有好吃的,今天早上就來獻(xiàn)殷勤了。
他接過毛巾,胡亂在臉上一抹,那股子熱乎勁兒讓他徹底清醒了過來。
李山峰眼巴巴地瞅著他,眼睛里全是期待。
李山河斜了他一眼,手伸進(jìn)昨晚換下來的棉褲兜里,摸索了半天,翻出五毛錢的紙票,甩手扔了過去。
“拿著,滾蛋,自已買糖吃去。”
“嘿嘿,謝謝二哥!”李山峰一把接住那五毛錢,如獲至寶,小臉笑成了一朵花。他把錢揣進(jìn)兜里,屁顛屁顛地端著臉盆就跑了,嘴里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
李山河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渾身骨頭都像是被拆了重裝過一樣,又酸又爽。
他穿好衣服出了門,院子里已經(jīng)煥然一新。
地面被收拾得干干凈凈,但空氣里那股子若有若無的血腥味,還是證明了昨晚的辛勞。院子角落里,兩大堆熊肉已經(jīng)分割好,用干凈的麻布蓋著,冒著絲絲涼氣。
而最顯眼的,是搭在院墻上晾著的兩張巨大無比的熊皮。
一張是黑瞎子的,油光水滑,黑得發(fā)亮。
另一張,是那頭人熊的。皮子更大,毛色是深棕色的,尤其是肩背那一塊,毛發(fā)又長又厚,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威猛和霸氣。
這兩張皮子,都被處理得極好,完整無缺,連個多余的刀口都找不著。一看就是爺爺和二爺這種老手藝人親自動的手。
王淑芬正從廚房里端出早飯,看見李山河,連忙招呼:“兒砸,醒了?快來,吃飯了,你爹他們剛吃完,去鹿圈那邊忙活去了?!?/p>
李山河應(yīng)了一聲,走到那張人熊皮跟前,伸手摸了摸。
那觸感,厚實,柔韌,帶著一股野性的力量。
熊皮這玩意兒,在后世可是稀罕物,尤其是像這么完整的,幾乎可以說是遇到一張少一張。
這要是拿到城里去,賣個天價不成問題。
但是,李山河壓根就沒想過要賣。
錢,他現(xiàn)在不缺。
可情義,是拿多少錢都換不來的。
彪子跟著自已出生入死這么長時間,從第一回踹倉子到昨天的林子,哪次不是把命豁出去往前沖?
可到現(xiàn)在,連件像樣的整張熊皮大衣都沒混上,這成啥了?
以前是沒機會,現(xiàn)在機會來了。
這張人熊皮,就該是彪子的。
李山河心里打定了主意。
這張人熊皮,不賣了,直接給彪子送去。
至于熊肉,倒是可以賣掉一部分,換些活錢。
還有熊膽、熊掌這些金貴玩意兒,都得好好收起來。
吃過早飯,李山河溜達(dá)到后院的鹿圈。
經(jīng)過這幾天的趕工,鹿圈的架子已經(jīng)搭得差不多了,李衛(wèi)東正帶著爺爺和二爺,還有幾個過來幫忙的本家兄弟,在忙著封頂。
“二叔,醒了!”彪子老遠(yuǎn)就看見了他,咧著大嘴打招呼。
他正扛著一根粗大的木檁條,那重量怕是得有兩三百斤,在他肩上卻跟根稻草似的,走起路來虎虎生風(fēng)。
李山河笑著點了點頭,走到鹿圈邊上。
薩娜正在里面忙活,給那些梅花鹿添著草料。這姑娘真是養(yǎng)鹿的一把好手,這才幾天功夫,這二十幾頭梅花鹿就被她照顧得油光水滑,各個膘肥體壯的,看見人也不怎么怕了。
“當(dāng)家的,你來看,”薩娜看見他,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指著鹿群,“就是公鹿太少了,除了那頭大的,就三頭半大的小子,以后鹿群想壯大,還得再抓幾頭好公鹿回來才行。”
李山河點了點頭,這事兒他也記在心里了。
等忙完這陣子,說不得還得再進(jìn)一趟山。
“爹,這鹿圈今天能完事兒不?”李山河問李衛(wèi)東。
“差不多了,下午就能封完頂,再把門一安,就齊活了?!崩钚l(wèi)東抹了把汗,說道。
李山河嗯了一聲,心里盤算著接下來的事兒。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三月底了,東北的天氣一天天回暖,冰雪消融,土地解凍,正是春耕備耕的大好時機。
按照他記憶里的經(jīng)驗,再過個十天半個月,就該要扣大棚了。
話說現(xiàn)在這年頭好像還沒有扣大棚系稻苗的技術(shù)呢,反正也不差錢,先干了再說,讓李衛(wèi)東按老法兒來,自已就照著后世的方式整,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這可是關(guān)乎一年收成的大事,也是他今年計劃里的重中之重。
鹿圈今天完工,人熊皮給彪子送去,熊肉處理一下。
然后,就得全身心投入到扣大棚的事兒上。
李山河解下來幾天的日程,瞬間就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他喜歡這種忙碌而充實的感覺,每干一件事,都像是在為未來的好日子添磚加瓦,心里頭踏實。
鹿圈的活兒干得熱火朝天,李山河沒在那兒多待,轉(zhuǎn)身就回了家。
他從院子里那堆熊肉里,挑了一塊最大最肥的后臀肉,估摸著得有三四十斤,又拿麻繩穿了四個油光锃亮的熊掌,直接扛著就往彪子家走。
至于那張威風(fēng)凜凜的人熊皮,他沒動。
這玩意兒太扎眼,得等炮制好了,晚上再悄悄給彪子送去,不然大白天的,扛著這么一張大家伙在村里走,那不成了游街示眾了?非得把全村人的眼珠子都給招來不可。
李山河扛著肉,一路走過,村里人看見了,都老遠(yuǎn)就笑著打招呼。
“山河,又打著好東西了?”
“呦,這熊掌,真肥實!”
李山河也都笑著回應(yīng),說是托了爺爺和二爺?shù)母?,在山邊上撿了個漏。大伙兒也都不多問,這年頭,誰家沒點自已的門道?只要人家李山河為人敞亮,不差事兒,大伙兒就認(rèn)他。
到了彪子家門口,還沒等他喊人,彪子媳婦娟子就從屋里迎了出來。
娟子一看見李山河扛著那么大一塊肉,還有那四個大熊掌,眼睛都直了。
“二……二叔,你這是嘎哈?。俊本曜佑悬c手足無措,這禮太重了。
“給彪子拿來下酒的。”李山河把肉和熊掌往娟子手里一塞,“彪子呢?還沒起來?”
“起了,起了,在后院劈柴火呢。”娟子被那沉甸甸的肉墜得一個趔趄,連忙說道。
話音剛落,彪子就從后院轉(zhuǎn)了出來,看見李山河,又看見媳婦手里的東西,眼珠子一轉(zhuǎn),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二叔,你這啥意思”彪子說著就要把肉搶回來。
“能他媽啥意思,你瞅瞅你小子笑得,我都能看見你胃了,趕緊收起來吧,一會兒跟我去街里把剩下的肉給賣了”李山河眼睛一瞪,
他這話一說,娟子都不好意思了。
“行了,肉收下,晚上讓你媳婦給你燉了,好好喝兩盅。”李山河拍了拍彪子的肩膀,壓低了聲音,“那張大的,我讓二爺給你拾掇呢,過兩天給你做件大氅,冬天穿著上山,啥風(fēng)都吹不透?!?/p>
彪子猛地一怔,腦子嗡的一下,半天沒轉(zhuǎn)過彎來。
那張大的?
是……是那張人熊皮?!
那玩意兒,二叔要給我做大衣?
彪子眼珠子瞬間就亮了,高聲叫嚷著,“二叔,咱可說準(zhǔn)了奧,不帶反悔的,后悔是這個!”一邊說著,一邊倆手疊在一起,做了個王八的手勢。
李山河看著小人得志的彪子,后槽牙都要咬碎了,突然有點后悔了,不想給這個孽了怎么辦?
一旁的劉曉娟聽的是一頭霧水,“當(dāng)家的,二叔,你倆擱這說啥呢?”
彪子一把摟過劉曉娟在其臉上親了一口,惹來一陣小粉拳,“媳婦,你都不知道,這會俺和俺二叔進(jìn)山整了個人熊,二叔說熊皮給俺做大衣了?!?/p>
劉曉娟也被李山河的大手筆給震住了,她就算不懂也知道,一張熊皮最少也要個幾千塊啊。
隨即遲疑的看著李山河,“二叔,這有點太貴重了,這不好吧!”
彪子無所謂的擺擺手,“沒事兒媳婦,二叔給咱就收著,不給,俺就要,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