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的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攥停了。
先前還“沙沙”作響的松濤,此刻死寂一片。只有遠處幾只被驚飛的寒鴉,發(fā)出幾聲凄厲的“呱呱”叫,更襯得這山林靜得瘆人。
李山河心里直罵娘。
他媽的從咋過年開始,自已進山就沒順利過,不是他媽的這事兒,就是那事兒,雞毛蒜皮的爛事一籮筐。
自已今年也不是本命年啊,咋點子就這么寸呢?回去說啥都得去村東頭老常太太那看看去,今年是不是犯太歲了?
這些念頭在腦子里一閃而過,李山河的身體卻已經(jīng)繃成了一張拉滿的弓。
他的手穩(wěn)穩(wěn)地搭在五六半冰冷的機匣上,食指虛扣著扳機,眼睛如鷹隼般死死盯著大黃發(fā)出低吼的方向。
那片林子很密,光禿禿的樹干交錯在一起,形成一片深淺不一的陰影,像一頭巨獸張開的森然大口。
“咋整,山河?”
李衛(wèi)東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
他手里那把磨得锃亮的板斧,已經(jīng)被他從腰間抽了出來,斧刃在林間斑駁的光影下,泛著森然的寒光。
他沒有問“咋了”,而是直接問“咋整”。
這是老爺們兒之間,尤其是父子之間的默契。
看到了,聽到了,感覺到了,剩下的,就是干了。
另一邊,三爺李寶成和二爺李寶田,也各自停下了手里的活計。
兩個加起來快一百三十歲的老頭,此刻沒有半點老態(tài)。
三爺默默地將一根碗口粗、用來撬動原木的粗長撬棍拄在身前,那撬棍的尖頭在山石上磨得鋒利無比,既是工具,也是武器。
二爺則將那把長長的砍伐手鋸,不著痕跡地橫在了自已腿上,鋸齒在日光下閃著細碎的寒芒。
他們沒說話,但那雙渾濁的老眼里,透出的光,卻像淬了火的鋼,冷硬而鋒利。
那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又在山林里跟豺狼虎豹斗了一輩子,才磨礪出的眼神。
李山河沉思片刻,朝著幾人比了個手勢。
一個“散開,隱蔽”的簡單手語。
李衛(wèi)東和兩位老爺子連個磕絆都沒打,幾乎是同時轉身,悄無聲息地各自找了棵粗壯的落葉松,身形一閃,就與樹干和陰影融為了一體。
動作干脆利落,沒有一絲多余的聲響。
唯獨彪子這個孽,畫風永遠跟別人不一樣。
這個孽進山砍樹都不忘了帶香瓜子。
此刻,彪子正一臉猙獰地握著香瓜子,躲在一棵比他腰粗不了多少的小樹后面,還探出半個腦袋,朝著李山河得意的挑了挑眉,嘴型無聲地說了句:“二叔,放心!”
李山河眼角突突直跳,恨不得一腳踹在這孽的腚上。就你那體格子,躲那小樹后面,跟大象躲在電線桿子后面有啥區(qū)別?
“沙沙……沙沙……”
聲音越來越近了。
不是人走路的腳步聲,更像是某種動物在落葉和殘雪上奔跑的聲音,帶著幾分慌亂和沉重。
李山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終于,前方林影晃動,一個身影從密林里猛地竄了出來!
不是人!
是一頭鹿!
一頭體格神駿、頭頂上長著漂亮枝杈角的公梅花鹿!
它身上的梅花斑點在陽光下清晰可見,肌肉線條流暢而充滿力量。即便是在冬末,膘情也相當不錯。
李山河的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薩娜前兩天還跟自已念叨呢,開春了,鹿群里的母鹿都開始發(fā)情了,可自已那“私人動物園”里,除了幾頭半大的公鹿,就剩一頭成年的公鹿了,還缺幾頭能立馬“上崗”的成年雄鹿。
這要是錯過發(fā)情期,今年想添小鹿崽子就得泡湯。
這可真是,瞌睡來了個枕頭,孩子他娘想娘家人了,孩兒她舅就上門了!
李山河渾身的戒備瞬間化為了按捺不住的狂喜,剛想招呼人上手,目光卻猛地一凝,死死地定在了那頭公鹿的后腿上。
那里,有一片巴掌大的地方,皮毛被血浸透,凝結成了暗紅色。
皮肉翻卷著,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嵌著幾顆黑乎乎的東西。
是噴子打的鐵砂!
李山河的瞳孔驟然一縮。
這是頭有主兒的獵物!
山里的規(guī)矩,誰先打著的算誰的。
自已要是橫插一杠子,那就是“截胡”,是壞了道上的規(guī)矩,傳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轉念一想,去他媽的規(guī)矩!
這頭神駿的公鹿,簡直就是老天爺送到他嘴邊的肥肉。
為了它,跑遍這大興安嶺都不一定能再找著一頭這么合適的。
錯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干!”
他低喝一聲,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從樹后猛地竄了出去。
那頭公鹿本就受了傷,又跑了這么遠,體力早已不支。
被李山河這一下驚得一愣,剛想調轉方向,李山河已經(jīng)一個餓虎撲食,斜著沖了過去。
他如今的力氣和速度何等恐怖,巨大的沖擊力直接將那頭體重足有兩百多斤的公鹿給撞得一個趔趄。
“嗷嗷!二叔,我來啦!”
彪子見狀,哪還管什么隱蔽,攥著他的“香瓜子”,嗷嗷叫著就沖了上來,活像個準備搶人頭的土匪。
李山河雙臂肌肉墳起,死死抱住鹿的脖子,用腿別住鹿腿,憑借著蠻力,硬生生將不斷掙扎的公鹿往地上按。
就在這時!
“砰!”
一聲沉悶的槍響,在不遠處的林子里炸開!
槍口是朝著天上開的,沒想要李山河的命,就是給個警告。
李山河瞇著眼睛朝人影看去,背著光,看不清。
緊接著,一個陰沉的聲音,從他們來時的密林深處,緩緩傳了出來。
“兄弟,手伸得太長,有點不仗義了吧?”
正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