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河的吼聲,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帶著一股子絕望。
那聲音里的悲憤,讓旁邊還在那兒美滋滋介紹寶貝的王主任,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僵住了。
他張了張嘴,看著李山河那張黑如鍋底的臉,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表情的周主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啥了。
“咳咳……”周主任干咳了兩聲,背著手,慢悠悠地踱了過來。他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雙眼睛里,卻藏著一絲看好戲的玩味。
“怎么?不滿意?”周主任明知故問,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問今天吃了沒。
“滿意?我滿意你個大頭鬼!”李山河氣得都快蹦起來了,指著箱子里那堆油光锃亮的老古董,手都在哆嗦,“周主任,不,周大爺!你摸著你自個兒的良心說,這玩意兒是人用的嗎?”
“漢陽造!捷克式!二四式?jīng)_鋒槍!我操,你把這些玩意兒賣給我,你是想讓我去武裝哪個山頭的義和團(tuán)???!”
他現(xiàn)在算是徹底明白了,周主任之前那副扭扭捏捏、欲言又止的德行是為啥了。
這他娘的哪是賣他軍火?
這分明是讓他來當(dāng)廢品回收站的站長!
還是自費的那種!
他滿心歡喜地以為自已抱上了國家的大腿,成了軍火總代理,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結(jié)果到頭來,人家是把他當(dāng)成冤大頭,來處理這堆不知道在倉庫里吃了多少年灰的破爛!
從天堂到地獄,也就是這么個感覺了。
李山河感覺自已的心,拔涼拔涼的。
“李同志,話可不能這么說。”旁邊的王主任看氣氛不對,趕緊出來打圓場,“這些武器,當(dāng)年可都是立下過汗馬功勞的!你看這保養(yǎng)得多好,拉出去,擦亮了,照樣能打!響當(dāng)當(dāng)?shù)模 ?/p>
“打?打個屁!”李山河沒好氣地罵道,“這玩意兒打出去的子彈,都得拐著彎飛吧?我拿著這槍去跟人家金三角的軍閥火并?人家端著AK突突我,我這邊還得拉一下槍栓,打一槍,再拉一下?我他娘的是去賣命,不是去送死!”
他越說越氣,指著周主任的鼻子,那股子在朝陽溝混不吝的勁兒又上來了。
“老周!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你這不是合作,你這是坑人!把我當(dāng)傻子耍呢?”
“放肆!”周主任的臉,終于沉了下來,一聲低喝。
倉庫里的空氣,瞬間降到了冰點。
王主任和那兩個工人,嚇得脖子一縮,大氣都不敢喘。
李山河心里頭也是一顫,那股子沖到頭頂?shù)幕饸?,被這一聲喝,給壓下去了不少。
他知道自已剛才有點失態(tài)了。
可這事兒,擱誰誰不火大?
周主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他只是彎下腰,從箱子里,也拿起了一支保養(yǎng)得油光锃亮的漢陽造。
他用手,輕輕地?fù)崦潜涞臉屔?,眼神里,流露出一絲復(fù)雜的情緒,有懷念,有感慨。
“小子,你知道這槍,叫什么嗎?”周主任的聲音,很沉。
“漢陽造,老套筒?!崩钌胶記]好氣地回了一句。
“對,老套筒?!敝苤魅吸c了點頭,“我爹當(dāng)年,就是扛著這玩意兒,跟著部隊,從北打到南?!?/p>
“這玩意兒,是打響了南昌城頭第一槍的功臣。這玩意兒,在平型關(guān),在臺兒莊,捅進(jìn)過多少小鬼子的胸膛?!?/p>
“還有那邊的捷克式,二四式……”周主任指了指另外幾個箱子,“這些,都是從戰(zhàn)火里爬出來的老伙計。它們身上,沾著咱們這個國家,幾代人的血?!?/p>
周主任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李山-河的心口上。
李山河愣住了。
他看著周主任那張嚴(yán)肅的臉,看著他手里那支“老套筒”,心里頭那股子滔天的怒火,不知不覺地,就消散了大半。
他忽然覺得自已剛才那番話,有點不是東西。
他光想著這玩意兒老,不好賣,卻忘了這些槍,曾經(jīng)代表著什么。
倉庫里,一片死寂。
李山河沒再吭聲。他默默地從旁邊的箱子上,也拿起了一支漢陽造。
槍身入手,冰冷,沉重。
他學(xué)著周主任的樣子,坐在一個木箱上,用手摩挲著那光滑的槍柄。
他不是個容易被情緒左右的人。
剛才的暴怒,是因為巨大的心理落差。
現(xiàn)在冷靜下來,他的腦子,開始飛快地運轉(zhuǎn)。
瘸了,自已還是被老周給忽悠瘸了。
老話說的對啊,上桿子的不是買賣。
老周這么主動,又是給編制,又是當(dāng)后盾的,肯定沒憋什么好屁。
但是,事情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光發(fā)火,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他李山河,不是個情緒不穩(wěn)定的人。
他深呼吸了幾口,沒再理會一臉尷尬的王主任和旁邊等著看他反應(yīng)的周主任。
他看著手里的這支老槍,陷入了沉思。
周主任,或者說,周主任背后那些大佬,把這堆廢鐵交給他,肯定不是為了看他笑話,也不是單純地為了處理庫存。
這里面,一定有更深層次的算計。
是什么呢?
李山河的腦子,就像一臺高速運轉(zhuǎn)的計算機,開始瘋狂地分析著所有的可能性。
他強迫自已,站在那些大佬的角度去思考問題。
如果我是他們,我為什么要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