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
太熱鬧了!
就在那敲鑼打鼓的中官隊伍剛于街角現(xiàn)身時,一隊皂隸也從橫街的另一頭快步趕來。
李斌和陸炳,以及陸炳帶來的錦衣衛(wèi)上左千戶所停留之地,雖不在順天府衙門正前。但此處,距離府衙不過咫尺。
府衙附近忽然有大量錦衣衛(wèi)緹騎聚集,于公于私,順天府都很難當(dāng)作沒看到。
于是乎,小小的順天府街上,瞬間匯聚了四方人馬。
在順天府所在的靈椿坊附近,金臺坊、崇教坊、昭回靖恭坊...
單是看看坊名,就能大致明白這是一個什么樣的位置。
在權(quán)貴扎堆,以貴為名的京師東城北五坊里,這里的商戶、百姓,論政治敏感性遠(yuǎn)超宛平所在的西城。
僅是看到中官、錦衣衛(wèi)、順天府、宛平縣四方人馬同時出現(xiàn)在小小的順天府街上,他們便意識到了事態(tài)不妙。
該關(guān)門的立馬關(guān)門、該四散的立馬四散。
轉(zhuǎn)瞬之間,順天府街上便只剩四方人馬,隔著喧囂的風(fēng)兒對視著。
“嘖,這下有意思咯~”
瞅瞅左邊,鑼鼓聲漸漸停下的中官;又瞧瞧右邊,明顯也是沒想到自家府衙門前會來這么多人,從而有些愣神的順天府同知。
李斌嘿嘿一笑,伸手捅了捅身邊的陸炳,低聲說道:“乾清宮里有問題?!?/p>
“我又不傻,不用你提醒?!?/p>
陸炳微微偏過頭,和李斌拉開了些距離。
可無論他怎么扭頭,眼神都死死地盯著那隊中官,似是在盤算如何揪出那個乾清宮里的“內(nèi)鬼”。
與此同時,經(jīng)過短暫的愣神后,那順天府同知重新起步上前。直接略過了李斌,向著陸炳那邊拱手發(fā)問:
“敢問爾等錦衣官校來此,可有公務(wù)?可與我順天府有關(guān)?”
“與府衙無關(guān),同知自便即可?!?/p>
陸炳說完,直接后退兩步,示意那順天府同知該干嘛干嘛。
與順天府無關(guān)?卻與順天府下轄的宛平知縣混在一塊?
那同知的眼角,不由自主地瞥了街邊肅立的李斌一眼。但此時街面上,尚有更高品級的中官在,不是尋李斌問話的好時機(jī)。
于是,那同知沒有多言,只是繼續(xù)向前,走向那隊陷入兩難之地的中官。
在拐過街角,看到李斌身邊除了有宛平衙役,還有大隊的錦衣衛(wèi)緹騎時。那中官的反應(yīng),和順天府同知如出一轍。
任他想破腦袋,都想不到李斌的身邊為何會有大隊的錦衣緹騎出現(xiàn)。
更加要命的是,他們的身影已經(jīng)被錦衣衛(wèi)看在了眼里...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接下來一段時間,乾清宮等皇帝常常駐留的寢宮人員必將迎來第二次甄別與換血。
即便是那“內(nèi)鬼”,深諳潛伏之道,未被錦衣衛(wèi)發(fā)現(xiàn)破綻。那也意味著,他們?nèi)蕢蹖m將有很長一段時間,無法探聽到任何有關(guān)皇帝動向的消息...
這種無法及時獲取最新消息的弊病,在政治上可是要命的問題??!
然而,此行已經(jīng)暴露。
這會忽然退走,反而更是顯得此地?zé)o銀三百兩。
緊急情況下,那仁壽宮中官迅速決斷。在揮手示意身邊的小宦官們繼續(xù)將鑼鼓敲起來的同時,他也邁開大步,走向那正在靠近的順天府同知。
“順天府同知柯思遠(yuǎn),見過這位中官。敢問中官來此,所為何事?可有需要我順天府配合的地方?”
“仁壽宮行走,見過柯同知。吾等來此,只為尋那宛平知縣李斌,行太后娘娘私事,不勞順天府費心。”
互相見禮后,柯同知主動讓出位置。
果然,事情的核心就在李斌身上...
既然這錦衣衛(wèi)、中官都言,不勞順天府費心,那他自然樂得在旁邊瞧個熱鬧。
隨著柯同知讓行,敲鑼打鼓的隊伍繼續(xù)向前,直至李斌身前停步。
“可是宛平李知縣?咱家仁壽宮行走,姓王。奉昭圣慈壽皇太后懿旨,特送來謝禮一二。以謝知縣,敢言直諫、點悟侯爺之恩?!?/p>
那中官仔細(xì)打量了站在他身前,似笑非笑的李斌兩眼。而后,忽然彎腰,行長揖禮。
李斌沒有打斷他,陸炳等人自然也沒有。
誰都知道,這只是那中官在代表張?zhí)?,做個姿態(tài)...
甚至,如果沒有錦衣衛(wèi)在場,那中官不需要想法掩蓋他們是從乾清宮得了信兒,這才緊急出宮表態(tài)的話。
他壓根就不會有這個動作出現(xiàn)。
自然,那什么“點悟侯爺之恩”,聽聽就得了。
真當(dāng)人張?zhí)蟛恢雷约业艿苁莻€什么德行?
這么多年了,要打要罵要罰,要做的話早就做了。至于等到自己這份彈章來點悟?
“王公言重了,臣食君之祿,自當(dāng)忠君之事。張侯爺身為國戚,當(dāng)比臣更懂這個道理。”
“非是臣的彈章點醒了侯爺,而是侯爺本就知曉這些道理。只是性格直率,這才沖動犯錯,只要冷靜下來,侯爺什么都明白的。”
心知如今扳不倒建昌侯的李斌,堆起笑臉,與那王公公商業(yè)互吹起來。
一邊堅持,侯爺能知錯改錯,就是李斌的功勞。
張?zhí)笞鳛楹顮數(shù)挠H姐,亦是家長,必須得承這個情、感這個恩。些許謝禮,張家送的起,也必須送!
不送這禮,反倒是辱沒了張家門楣,傳出去會叫人感覺張家不懂禮數(shù)、不知感恩的。
另一邊,李斌則瘋狂推脫。
非說建昌侯本性就不壞,更懂忠君愛民的道理。他能有今天的改變,與自己無關(guān)。進(jìn)而引出無功不受祿,堅決推辭不受...
這三辭三讓的戲碼,看得旁邊的陸炳那叫一個牙疼。
時間走到這會,錦衣衛(wèi)也摸清了建昌侯的動向。
當(dāng)?shù)弥ú畲_實點齊了家將,卻沒有往西邊的宛平縣衙來,反而是向南出了崇文門后。
陸炳哪里還猜不到建昌侯的目標(biāo)是誰?
正因為陸炳知道建昌侯去干嘛了,這才會越聽面前兩人的對話,越覺得生理不適。
改變?本性純良?
這前腳被訓(xùn)了,后腳就一副要去殺人全家的模樣。哪里改變了?又特么哪里純良了?!
實在忍不了了的陸炳,輕咳一聲。
暗搓搓地提醒李斌:差不多就得了...
人皇帝即位都只是三辭三讓呢,你無非收點禮,怎得還要推脫的比皇帝繼位還多?!
在收到陸炳的暗示后,李斌十分上道地見好就收。作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收下了那中官留下的禮物。
見李斌終于肯收禮了,那中官也是暗松一口氣。
雖然事情和計劃的有些出入,但總歸沒讓場面上的事砸在地上。
又是一番千恩萬謝后,那中官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