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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星光不負趕路人

“哐!哐!哐!”

  三記銅鑼的敲擊聲,穿透縣衙大門。

  本來還有點嗡嗡作響的人群中,瞬間安靜得能令人聽清各自的心跳。

  大門緩緩向兩側(cè)而開,門內(nèi),八名身著嶄新青布衣的皂隸扛著一朱紅木框,框里繃著一張大紅色的胭脂箋。

  他們邁著中正平和的方步,從門內(nèi)而出。

  靠近門前的人群,立馬向后退去,給這群皂隸讓出通道。

  當然,在靠邊的同時,他們也不由得踮起腳尖,看向那張用松煙墨寫就的“宛平縣試首榜”。

  禮房書辦緊隨皂隸而出,在皂隸們?nèi)ゲ几鏅趶埌駮r,他清了清嗓子。

  隨后朗聲道:“本縣縣試首榜榜首——香山,包氏諱珊。”

  榜首,不等于案首。

  只是在如今的規(guī)則下,這首榜的榜首八九不離十都將是本次宛平縣試的縣案首。

  “包珊是誰?”

  一個問題在人們心中浮現(xiàn),所有人都調(diào)轉(zhuǎn)腦袋,四下環(huán)顧。

  “本縣縣試首榜榜首——香山,包氏諱珊?!?/p>

  榜首,唱名三次。

  短暫的間隔后,書辦再次抑揚頓挫地扯起嗓子,喊唱出聲。

  當書辦的唱名,順著微風飄揚到遠處時,人群中的一處忽然喧鬧起來。

  “包兄厲害!果然是案首!”

  “早說你能行,這下府試穩(wěn)了!”

  “包兄,羨煞吾等啊...”

  一陣陣或是恭喜,或是泛酸的聲音,很快就讓人們找到了主角。

  那是一個身著半新青衫的青年,生得白皙,體態(tài)也很勻稱。在這多半都顯得有點面黃肌瘦的縣試考生中,包珊的形象可謂是鶴立雞群。

  巨大的驚喜,沖擊得包珊一時有些愣神。

  回過神來后,他連忙謙虛地表示自己還需努力研學,能得榜首,只是運氣好云云...

  話說得雖然客氣,但其臉上的喜意,和上揚的嘴角,卻是壓都壓不住。

  書辦繼續(xù)往下念名字,每念一個,就有一個身影從人群里站出來,或激動得直跺腳,或拉著同伴的手傻笑,還有人當場給身邊的老父磕了個頭,把老人樂得直抹眼淚。

  沒被念到名字的,有的垂頭喪氣地蹲在地上,盯著石板縫隙發(fā)呆;有的不死心,直接調(diào)頭走向那皂隸張榜之處,一個名字一個名字地尋找;還有那故作堅強地鼓勵自己,繼續(xù)奮斗,剩下四場好好努力的...

  一時之間,眾生之態(tài)盡顯。

  于慧站在人群后方,在聽到自己的名字后,他也沒在意排名。只是輕輕舒了口氣,便轉(zhuǎn)身離開了縣衙門前...

  對于慧而言,慶祝過縣試,遠不如趕緊去客棧退房退錢,然后盡可能趕在宵禁開始前,出城回家來得實在。

  便是那最便宜的客棧,一晚也要小二十文銅子。

  五天,就是一錢銀子。

  自古以來,考試前后都有大花銷。

  考前,要通勤、要備筆墨、要住宿吃飯;考后,還要敬師、謝師...

  就是把能推掉的什么同年聚會都推掉,這些推不掉的花費,對于慧來說,依然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萬全,距離京師內(nèi)城相對較遠。

  加之盧溝河剛剛浚通,商貿(mào)往來還沒恢復往日的繁榮。

  從傍晚時分的京師,去萬全、盧溝的商隊板車也不多。

  搭不到便車的于慧只能背上自己的包袱,一步一步走向家的方向。

  當他回到萬全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

  村寨之中,除了偶爾響起的蟬鳴和犬吠,可謂是萬籟俱寂。

  于家的小屋內(nèi),同樣漆黑一片。

  但這是于慧的家,別說還有星光不負這位趕路人,就是沒有星月相伴,他也能閉著眼睛打開家門。

  “吱呀~”

  農(nóng)家小院木制小門被推開的聲音,驚動了屋里的人。

  “誰呀?!”

  “爹,是我!”

  屋內(nèi),還是一片漆黑。

  當于慧的聲音響起時,他只聽見一陣悉悉索索地穿衣聲。

  推開堂屋的木門,于慧便看到了那一道佝僂著腰,矗立在偏房門欄下的黑影。

  “慧兒,你怎得今日就回了?不是說,要考五天嗎?”

  說完這句話后,黑影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披在身上的麻衣:

  “嗨,你瞧我,說這些干什么?;蹆吼I了吧?爹去打水,給你煮點粥...”

  “不用了,爹,回來的路上,我吃過了。”

  攔住就欲出門的老父親,于慧的鼻頭有些發(fā)酸。

  在瞧見誤會自己,以為自己是縣試無望,這才提前歸家的老父親。

  第一反應不是責怪自己,吃著全家人的供養(yǎng),卻考不出個名堂。而是關(guān)心自己有沒有餓肚子...

  于慧雙膝一軟,直接在夜幕中,跪倒在地,雙臂抱著老爹的大腿,有些哽咽:

  “爹,慧兒過了!”

  “過了?過什么,有什么話你起來說...”

  “爹,縣試,縣試過了!”

  “縣試?”

  聽聞此言,于老爹不僅沒有開心,反而在月光映射下有些模糊不清的臉上,露出了怒容:

  “慧兒怎得學會撒謊了?沒過就沒過,你爹,你弟弟又不會怪你?!?/p>

  “鄉(xiāng)里那么多人,有幾個是一次就能過的?打從決定,供你讀書的那一刻起,家里就做好了讓你一直讀下去的準備。你...”

  “爹,孩兒真過了!沒騙您,真的,紅榜現(xiàn)在就貼在縣衙門口,您若是不信。明兒托那進城的叔伯,去縣衙門口瞧瞧就知道了?!?/p>

  “你...那你...那怎得就你回來了,順安那娃兒呢?還有,你不是說要考五天嗎?”

  “孩兒首場過了,按規(guī)矩,剩下四場孩兒就是不參加,也可以直入府試了。順安大兄,他首場沒過,所以還要參加剩下四場,以求補錄。所以,他今日才沒和孩兒一道回鄉(xiāng)?!?/p>

  “還有這個規(guī)矩?那你...怎得不繼續(xù)考考呢?筆墨紙硯,也不花家里的錢。你多考幾次,也能多些經(jīng)驗嘛?!?/p>

  于慧的說法,勉強說服了于老爹。

  只是和每一個家長一樣,于老爹對于自己不了解的事,總有忐忑之情。

  嘴里說的是,多占占縣衙便宜,多考幾次漲點應試經(jīng)驗。實則,于老爹擔心,自家好大兒考完一場就跑,會不會給那知縣留下不好的印象,從而影響他未來的前途...

  “爹啊,筆墨紙硯是不花錢??沙鲩T在外,住店要錢、吃喝也要錢。還有這過試以后,先生那邊是不是得謝?”

  “是得好好謝謝先生,明兒爹就去盧溝橋的集上,割幾斤大肉?;蹆翰槐匦奶圻@個錢,這錢啊,爹有!爹有!”

  過個縣試,連秀才都算不上。

  若想當個秀才公,這老師當然得謝,還得重謝。畢竟,還得指望人家好生教授自家兒子呢...

  于老爹便是渾身上下都沒剩下幾個大子,卻也是將這話說得斬釘截鐵。

  “爹,除了先生,還有縣太爺那邊,回頭孩兒也要和同鄉(xiāng)過試之人一同拜謝。到時候,又少不了要出錢?!?/p>

  “所以,孩兒不想浪費那個住店、吃喝的錢。噢,對了,這是孩兒此番剩下的...爹你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