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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小說網(wǎng) > 終宋 > 第382章 禍害

第382章 禍害

    茶樓大堂上,十一歲的張弘毅正端坐在那,身后還站著五個(gè)婢子,手里捧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護(hù)衛(wèi)們?nèi)齼蓛傻厣⒆谥車?br />
    店小二提著茶壺恭恭敬敬湊上前,問道:“小郎君可要添些茶水?!?br />
    “不要?!?br />
    “那……小店的馬蹄糕好吃,小郎君可要點(diǎn)上幾份?”

    “貴嗎?”

    “這……八十文一塊?!?br />
    “這么貴?”張弘毅直搖頭不停,“不吃,不吃。”

    店小二愣了愣,恭恭敬敬地退下,腹誹不已。

    “穿得這般氣派,出門買了那許多值錢物件,卻是一幫人干坐、一文錢不肯多花……就沒見過這般小氣的小鬼頭。?!?br />
    張弘毅也嗅到茶樓中食物的香味,出門許久,他亦覺得有點(diǎn)餓了,卻始終不肯買些吃食。

    倒不是沒錢,他懷里還揣著一疊錢幣、兩件金飾,都是今天從大姐和二姐那賺來的。

    但他的錢可不是能輕易花掉的……依大蒙古國規(guī)據(jù),幼子為質(zhì)。他十一哥如今便在哈拉和林當(dāng)質(zhì)子。萬一以后要換成他這個(gè)后出生的幼子,他得花許多錢打點(diǎn)。

    張柔倒知道小兒子的心思,每次都罵他“蠢才,汗廷要質(zhì)子,也不會(huì)要你這個(gè)庶出的,自作多情?!?br />
    而在張弘毅看來,智者多慮、有備無患嘛……

    茶樓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張弘毅抬頭一看正見張弘道,駭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

    “五……五哥?”

    “搜!”張弘道大喝一聲,臉色鐵青,凝重地似要滴出水來。

    他掃過大堂,方才轉(zhuǎn)向張弘毅,皺著眉,厲聲問道:“你為何會(huì)在這里?”

    “我?。课摇?guī)Ф銉旱娜顺鲩T……買買買了些物件?吃口茶歇歇……”

    張弘毅也少見自家五哥如此神色,心中惶恐,又道:“五……五嫂答應(yīng)的……”

    “心虛什么?”

    張弘道突然想到了什么,掃了那五名婢子一眼,見張文靜并不在其中,方才安下心來。

    他不再理會(huì)張弘毅,大步上了樓,一間間雅間踹門進(jìn)去搜查。

    “嘭”的一聲響,待揣開一間雅間的門, 他忽然愣住。

    “你怎在此?!”

    雅間當(dāng)中, 張文靜獨(dú)自端坐在那, 捧著茶杯優(yōu)雅地抿了一口,放下茶杯,不慌不忙道:“咦, 五哥怎來了?”

    “你沒事吧?”張弘道已快步到了她身后護(hù)著,轉(zhuǎn)身再次掃視了一圈。

    “五哥不必如臨大敵, 此處只有我一人?!?br />
    “一個(gè)女兒家好大膽子, 扮成這樣混出家門, 你還有沒有體統(tǒng)?!不知羞?!?br />
    張弘道雖生氣,卻也不敢過分罵張文靜。

    等這事到了張柔耳朵里, 張柔可不會(huì)問緣由,反而要責(zé)他弘弘道對(duì)妹妹嚴(yán)厲。

    于是話到最后,又成了關(guān)切的語氣。

    “還敢偷跑出來, 也不怕被惡人擄了?!?br />
    “哪有惡人?”張文靜半點(diǎn)不怕, 笑道:“我出來逛逛, 給二姐兒買些東西。誰叫五郎前些天看得緊呢?”

    張弘道只看張文靜這一身男裝, 便知她是如何出來的。

    今日張文婉說要派五個(gè)婢子出門時(shí)他便留了意,特地交代過不得讓張文靜隨這些婢子混出門。

    但沒想到, 張文靜沒扮成婢子,反而扮成了護(hù)衛(wèi)。

    張弘道看了一眼案上的茶杯,惱火地問道:“李瑕人呢?”

    “李瑕?”

    “休要再瞞我, 當(dāng)我看不出嗎?”

    張文靜隨口“哦”了一聲,道:“正好遇到他了嘛, 聊了兩句?!?br />
    “沒又被拐走算你運(yùn)氣好?!?br />
    “他若要拐,當(dāng)初又何必放了我?在山東棗園時(shí)他亦能拐了我?!?br />
    “夠了。你個(gè)蠢丫頭, 他是宋人細(xì)作,回頭傷著你, 或是占你便宜……”

    “人家是謙謙君子,從未害過我一個(gè)小女子,亦未想過利用于我。如此磊落人品,可比五哥要有風(fēng)采?!?br />
    “風(fēng)采?一個(gè)死騙子,死瘋子。”張弘道愈發(fā)不悅,深吸幾口氣,問道:“你是如何找到他的?”

    “五哥又是如何找到這里的?”

    “李瑕每次現(xiàn)身, 必登高瞭望、觀追兵動(dòng)向。鹿邑陳摶塔、開封開寶寺塔、微山,次次皆如此。今日他挑出這么大亂子,要看我如何布置人手應(yīng)對(duì),必會(huì)再登高樓?!?br />
    張弘道走到窗邊, 望向遠(yuǎn)處的香陽樓,繼續(xù)道:“香陽樓附近多是兩層小樓,適合觀測的高樓唯有兩座,兩樓之中,此樓更方便逃走?!?br />
    張文靜抿了口茶,道:“有道理?!?br />
    張弘道皺眉道:“我自覺反應(yīng)還算快,李瑕看到我來了、提前逃走亦在意料之中。你竟能比我更快找到此處?”

    “我比五哥更了解他。”張文靜道:“五哥等出了亂子才想到他會(huì)現(xiàn)身,而我只打聽到五哥要去香陽樓會(huì)客便猜到了……何況,他并不躲著我,見我來了不跑,自然能見到?!?br />
    “他逃到何處了?”

    “不知?!?br />
    張文靜說著,眉眼一低,神色黯淡了許多,看著天邊的云彩,心頭又抹上了少女的愁思……

    ~~

    云岫客棧。

    白樸經(jīng)歷了這日的一場混亂后十分疲憊,回客棧之后也未讓店家送來熱水,獨(dú)自回了客房。

    才點(diǎn)起燭火,忽看到眼前有一個(gè)人影。

    白樸嚇了一跳,幾乎要喊出聲來。

    “白先生莫慌,我沒有惡意?!?br />
    “你是誰?”

    “不妨猜猜?”

    白樸端著燭光湊近看了,只見眼前人一身青袍,臉上有三縷長須,相貌清俊,一派名士風(fēng)范。

    “你便是李瑕?”

    “白先生覺得我扮得像你嗎?”

    “不像。”白樸苦笑道:“我是落魄潦倒之人,遠(yuǎn)無這般豐神俊郎?!?br />
    “劉忠直沒見過白先生?!?br />
    “年紀(jì)也不像?!卑讟愕溃骸澳汶m貼了長須,但脖頸上沒有皺痕,不是三十歲的人。唉,看人年歲,要看脖頸啊?!?br />
    “受教了?!?br />
    可惜,該受教的劉忠直已經(jīng)死掉了。

    李瑕揭下粘的長須、揉了揉臉,恢復(fù)了原本的面容,拱手行了一禮。

    “晚輩李瑕李非瑜,見過白先生。”

    白樸嘆息一聲,不談別的,先是問道:“聽聞你與韓家伯父有所來往,他家人可好?”

    “韓老精神還好,以寧兄多病,近年一直在調(diào)養(yǎng),日漸好了。”

    “阿鸞姐呢?”

    “晚輩從未見過她,多年前便過世了?!?br />
    白樸呆滯了一下,有些傷感。

    “伯父前些日子還在念叨,他當(dāng)年未護(hù)住長兄留下的孤女,引為畢生憾事……我又要如何與他說……”

    “白先生節(jié)哀?!崩铊Φ溃骸耙詫幮峙c元氏有一女,名叫‘巧兒’,今已有十四歲?!?br />
    “巧兒?她可有隨你來?我能帶她見見伯父?”

    “并未隨行?!?br />
    白樸嘆息一聲,苦笑道:“讓你見笑了。我等亡國遺民,一朝失散便是畢生難得重逢……”

    “晚輩理解,韓老也常念叨,覺得愧對(duì)遺山先生?!?br />
    李瑕說著,又行了一禮,道:“此次冒用白先生名諱,還牽連到了先生,晚輩自知無禮,深感歉意,請(qǐng)先生恕罪?!?br />
    白樸擺了擺手,道:“你立志抗蒙,我不過一無用書生……你能用我名字,豈談怪不怪罪?”

    他既擺明了這種態(tài)度,李瑕便安心坐下來。

    “非瑜今夜來,可是有事相商?丑話說在前頭,我雖不仕蒙古,卻絕不通弱宋,更不會(huì)妨害張家?!?br />
    “是,人各有志,晚輩絕不為難白先生……”

    ~~

    張弘道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開封城,疲倦感壓得人透不過氣。

    殺了劉忠直不是一件小事,他甚至還未想好要如何掩遮。

    張柔、靖節(jié)都不在城中,也只好去問敬鉉。

    “太寧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書房中燭火搖晃,敬鉉的老臉也布滿了愁容,嘆道:“李瑕所做作為,無非是告訴我等,若再扣著楊果不放,則為張家引禍……將這小禍害早送走早了結(jié)罷了?!?br />
    “他捏著張家這么大的把柄,就這么放了?”

    “能捉得到自是好,但既捉不到,便作捉不到的打算為妥?!?br />
    聽著這些“順勢而為”的話,張弘道深感挫敗,再次想到了張文靜為李瑕傳的那些話。

    敬鉉道:“若不攔著,待李瑕接楊果過淮河,事情便是史天澤任命的壽州知事叛逃了,此為史家之罪責(zé)。而再讓李瑕攪動(dòng)是非,可就成了張家的大罪。”

    “如何保證李瑕遂了心意之后能放過張家?這次放過他,下次便要變本加厲?!?br />
    敬鉉道:“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乃善后劉忠直之事。莫忘了,塔察兒才掌兵權(quán),便急不可耐攻宋,此戰(zhàn)必?cái)?。此時(shí)大帥若讓人捏了把柄,萬一戰(zhàn)敗的罪責(zé)被推到頭上,如何是好?因小失大吶?!?br />
    這些道理,張弘道聽得懂,悔不該當(dāng)初殺額日敦巴日,竟是越陷越深。

    敬鉉話鋒一轉(zhuǎn),又道:“當(dāng)然,五郎之思慮亦有道理。讓李瑕捏了把柄,今次退讓一步,下次他便要變本加厲……依老夫之意,最好與他談一談?!?br />
    “談?”

    “要遮掩劉忠直之事,無非是往史家頭上推而已。李瑕若肯配合,此事便易安排?!?br />
    張弘道揉了揉額,喃喃自語道:“與李瑕談?憑他?”

    敬銃捻著長須,道:“只須做個(gè)表態(tài),他必會(huì)再聯(lián)絡(luò)五郎,且看吧,很快他便要讓人再帶口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