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楠搖頭，嘴唇顫了顫，忍不住追問。

“他說了什么?”

秦太后道：“他仰著小臉，一臉膽怯地看著我和阿凜。

用好小聲好小聲的話說：我不哭也不鬧，吃得也少，不吃也行，你們可不可以喜歡我？不要丟了我？”

顧楠的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抬手擦去，又有新的眼淚落下來。

四歲啊，本應(yīng)該是一個孩子最天真爛漫的時候，蕭彥到底都經(jīng)歷過什么，才會說出這樣的話？

秦太后道：“我當(dāng)時抱著他，哭得整個人都不行了，甚至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

他卻伸著小手幫我擦淚，小聲疑惑地問我為什么要哭？他說哭沒有任何用，只會讓他的傷口更難受。

他還那么小啊，卻連哭都不會哭......”

秦太后聲音哽咽，再也說不下去。

顧楠覺得心口仿佛落入一塊大石，悶痛感不停地涌向四肢百骸，令她難受得喘不上氣來。

秦太后握著她的手晃了晃，輕聲道：“我和太上皇是真的將阿彥當(dāng)成兒子養(yǎng)大的。

阿彥他小時候吃盡了苦頭，又目睹先帝與蘇貴妃之間的愛恨糾葛。

所以他對于男女情愛很是畏懼，先前我和太上皇為他挑選了多少官宦千金，他連看一眼都不肯。

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說過這輩子不成親，將來讓懷恩多生幾個孩子給他養(yǎng)老。

你是他親自開口求娶的女子，你不知道他提出要成親的時候，我和太上皇有多開心。

我們只盼著他能找一個知心的人兒，在他孤單的時候陪著他，在他難過的時候安慰他，在他失意的時候支持他。

我看得出來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感情?！?/p>

秦太后握緊顧楠的手，輕聲懇求。

“楠楠，你多給他一點(diǎn)時間，等等他，讓他學(xué)會怎么去愛一個人，好嗎？”

顧楠沉默下來，想起蕭彥對她的維護(hù)，為孩子讀書時的認(rèn)真。

被她一次次趕出房門去睡書房，憋著氣卻不敢發(fā)怒的樣子，還有他看到自己與葉崇揚(yáng)在一起，陰沉難看的臉色。

原本緊緊合上的心門仿佛被一把錘子敲開了，里面的堅冰在一點(diǎn)點(diǎn)碎裂。

她看著秦太后，輕聲點(diǎn)頭。

秦太后破涕為笑，輕輕拍著顧楠的手一臉欣慰。

“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那個臭小子有時候又倔又臭，他若是再欺負(fù)你，你告訴我，我替你揍他?！?/p>

顧楠莞爾，“多謝皇嫂?！?/p>

妯娌倆相視一笑，秦太后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嘆息。

“真是老了，說起陳年往事竟然還止不住哭鼻子，我接著和你說蘇貴妃的事?！?/p>

“蘇家被下旨抄家后，先帝并沒有牽連蘇貴妃，只是很少去她宮里。

大約過了一年，她突然從宮里跑了出來，去了晉州。

我們得知消息的時候，先帝已經(jīng)親自帶人來晉州找她。

先帝在太行山附近找到了她，我們得知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卻晚了一步。

蘇貴妃身上滿是血跡，已經(jīng)咽了氣，先帝也受了重傷，帶去的護(hù)衛(wèi)幾乎都死了?！?/p>

顧楠驚呼，“發(fā)生了什么事？遇到了刺客還是流寇？”

秦太后搖頭苦笑。

“沒有人知道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事，蘇貴妃是怎么到的晉州，又為何要去太行山，我們也不得而知。

先帝回京后便駕崩了，臨終前留下遺言，命阿凜登基為帝，讓蘇貴妃葬在皇陵北的邙山上，不許蘇貴妃入皇陵。

先帝說他與蘇貴妃，死生不復(fù)相見?！?/p>

顧楠吸了口氣。

邙山與皇陵所在的地方隔山而望，山太高，將蘇貴妃葬在此處，確實是死生不復(fù)相見。

他們的愛恨糾葛隨著先后去世也隨之入土，留給蕭彥的傷痛卻不知多久才能恢復(fù)。

顧楠深深嘆息，沒了再問下去的興致。

馬車回到行宮，顧楠與秦太后悄無聲息地從角門回去。

秦太后低聲叮囑顧楠，“我們?nèi)ゼ腊菽稿氖?，別告訴阿彥。

阿彥他......這些年從不肯去祭拜，可見心底是放不下那些事的?！?/p>

顧楠點(diǎn)頭記下，向秦太后行了個福禮。

“多謝皇嫂告訴我這些。”

秦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帶著心腹宮女離開了。

顧楠目送她的背影走遠(yuǎn)，無聲嘆了口氣，才轉(zhuǎn)身朝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沒走多遠(yuǎn)，忽然看到前方不遠(yuǎn)處一抹人影閃過，進(jìn)了花園。

盡管那人穿著長長的斗篷，幾乎將整張臉都遮住。

但她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是淮陽郡主。

顧楠眉頭微攏，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天。

一輪圓月掛在東南方，算算時間，已經(jīng)快要到子時了。

這么晚了，淮陽郡主穿成這樣，鬼鬼祟祟出來做什么？

她心中生疑，暗暗向如眉打了個手勢，主仆倆悄無聲息地跟在后面進(jìn)了花園。

淮陽郡主手里提著一盞燈籠，走得很快，一邊走一邊警惕地朝四周張望。

顧楠遠(yuǎn)遠(yuǎn)跟在她身后，見她出了花園的月亮門，向左拐入一條小道。

小道盡頭有一處院子，院子門口站著一個同樣身穿斗篷的人。

淮陽郡主急匆匆走了過去，緊接著便傳來她的驚呼聲。

“真的是你？”

距離有些遠(yuǎn)，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從身高上看應(yīng)該是個男人。

那人低低同淮陽郡主說了句話，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顧楠示意如眉跟上去。

淮陽郡主似乎十分失落，在原地呆呆站了許久，才轉(zhuǎn)身往回走。

顧楠連忙躲入暗處的一棵大樹后，待淮陽郡主離開后，又在原地等了片刻，如眉才回來了。

“可看清楚那人是誰？”

如眉搖頭，“那人將斗篷壓得很低，奴婢沒有看清他的容貌。

只看到他進(jìn)了安郡王的院子，奴婢想跟上去，卻發(fā)現(xiàn)那院子四周有護(hù)衛(wèi)暗中警戒。

奴婢怕打草驚蛇，便退了回來?！?/p>

顧楠眉頭緊鎖。

進(jìn)了安郡王的院子，莫非剛才那人是安郡王？

淮陽郡主和安郡王半夜私會？

她被這個猜測驚呆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

“不能打草驚蛇，你做得很對，明天記得多留意著文昌侯夫人和安郡王府的動靜。”

“是?！?/p>

“時間不早了，咱們趕快回去吧?！?/p>

主仆倆離開花園，回了自己的院子。

剛一進(jìn)門，就看到如玉焦急地在院子里打轉(zhuǎn)。

看到顧楠回來，如玉急匆匆迎上來，臉色蒼白，說話聲音帶著一抹哭腔。

“不好了王妃，出大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