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讓菊青送走頌芝,拉著林秀與安旭回屋后,這才詳細(xì)詢問起了今個兒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午我在院子里背書,聽見外頭過路的宮女說,碎玉軒里有人行刺,有娘娘小主受傷了,我擔(dān)心姐姐……”
安旭緩緩說來。
他聽見議論,十分擔(dān)憂。
正好林秀也是陪著他在背書的,一聽這消息,也是嚇了一跳,二人害怕出事的是安陵容,這就叫了菊青要往碎玉軒去。
之后的,倒是與先前菊青和安旭解釋的差不多。
安旭與林秀迷路后,被翊坤宮的人帶了回去。
“姐姐說過,如果你不在,到了別人宮里,是不能隨便吃東西的。我和娘都記著呢,在翊坤宮里,他們奉茶和點心上來,我和娘一口都沒動?!?/p>
說到這兒,安旭也真是渴了餓了,拿起安陵容面前的茶水點心,囫圇著就往嘴里塞,直吃得嘴里都塞不下了,才含含糊糊道:“后來天色晚了,華妃娘娘就回來了?!?/p>
“她真是厲害!一進(jìn)屋子里,屋中的宮女們都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說話了,她看了一眼我和娘,沒說什么,就讓芝答應(yīng)送我們過來了!”
……
聽完安旭詳細(xì)的解釋,安陵容心中仍是充滿了疑惑。
太奇怪了。
華妃,到底想做什么?
“容兒?!?/p>
林秀約莫是留意到了安陵容的臉色,也露出幾分不安來,過來拉了拉她的衣袖,問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那個華妃……”
“沒事?!?/p>
安陵容搖了搖頭,并不想讓林秀太過于擔(dān)心,就道:“娘,原本按照規(guī)矩,你明日就該離宮的?!?/p>
“不過皇上既是說了要考教安旭學(xué)問,那還有幾日呢,便在我的冊封禮之后,你再帶著安旭一起出宮吧!”
“他要是真的能進(jìn)國子監(jiān),那也是咱們安家的榮耀,是不是?”
林秀頷首,面上的不安稍微舒緩了幾分。
“好好努力!”
安陵容也摸了摸安旭的小腦袋,唇角露出笑容來,他要是能出息,以后安家門楣,倒是能讓安旭來支撐。
屆時……
可就沒有安比槐什么事了。
說來,前兩日沈眉莊還遞了個消息給安陵容呢,說是這些日子,安比槐眼看著一時半會兒沒機(jī)會升官了,又開始不安分了起來。
那幾個幕僚努力幫襯著,安比槐還嫌他們礙事,明里暗里的都起了幾分排擠的意思了。
好在他們也是有能力的人,將背后挑撥安比槐的人除掉了,安比槐這才又安分了下來。
總而言之,安比槐這人,能力沒有,野心不小,前世安陵容還對他心存期盼,現(xiàn)在是一點點都沒有了。
“姐姐,你放心,我會努力的?!?/p>
安旭察覺到了安陵容對他的鼓勵,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露出個甜甜的笑容來。
“好孩子,先去歇著吧。”
安陵容心滿意足,打了個哈欠,才終于得空問起了瑾妤的事情來。
幾日后。
養(yǎng)心殿中,安陵容牽著安旭,給剛看完奏折,靠在龍椅上半歇著的皇上行了一禮,躬身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皇上吉祥!”
安旭附和一句,皇上瞧著安旭那單膝跪地的禮就是一笑,道:“這小子,精氣神倒是不錯,不愧是你弟弟?!?/p>
“皇上謬贊了?!?/p>
安陵容莞爾,吹捧道:“多虧了皇上,給他一個進(jìn)國子監(jiān)的機(jī)會,這才這樣努力呢。這恩典,旁人求也求不來?!?/p>
“嗯嗯!”
安旭跟著附和,又給皇上磕了一個頭,恭敬道:“多謝皇上!”
皇上約莫是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滿意地點了點頭,吩咐道:“蘇培盛,去把張廷玉給叫過來!”
張廷玉?
安陵容吃了一驚。
大學(xué)士張英之子,張廷玉!
他可是文淵閣、文華殿、保和殿三處閣殿的大學(xué)士呢,絕對不是國子監(jiān)普普通通的夫子能夠比得上的。
“皇上?”
安陵容有些遲疑。
叫這么一位主兒來考教安旭,那實在是大材小用了吧?
“無妨?!?/p>
皇上看出安陵容的惶恐來,便道:“朕今日在和他議事,正好他問起此事,覺得朕破格提拔,不太合規(guī)矩?!?/p>
“這也無妨,他有疑慮,便叫他來考核就是。安旭若能通過,進(jìn)國子監(jiān),也算得上真正的名正言順了!”
“……”
安陵容就怕安旭通不過呀。
“他答不上來也無妨。”
皇上語氣放緩,像是猜到安陵容心中所想,又道:“京中好的私塾那樣多,朕再為他尋一個好去處也就是了?!?/p>
安陵容見皇上肯為了安旭的事情這樣費心,心中也不免生出幾分感激來,服身道:“臣妾多謝皇上?!?/p>
話音剛落,張廷玉已經(jīng)從外頭進(jìn)來了。
他生得就是一副剛直不阿的模樣,進(jìn)殿后目不斜視,看也不看安陵容一眼,只對皇上服身道:“臣見過皇上?!?/p>
安陵容對著張廷玉略欠身表示尊重。
張廷玉還是不看她,只是看向安旭,問道:“你就是安旭?”
張廷玉氣勢太足了。
安旭稍微有些害怕,但還是鼓起勇氣點了點頭,做了一個學(xué)生向老師行禮作揖的姿勢來,道:“是,我是安旭?!?/p>
“嗯?!?/p>
張廷玉頷首,直到這時候,才將目光挪到安陵容的身上,朗聲道:“臣考教學(xué)問,還請柔貴人回避?!?/p>
“……”
安陵容默了默。
要不是她早有耳聞,張廷玉是個板正嚴(yán)肅,對誰都不茍言笑的人,恐怕都要以為他是在針對自己了。
“臣妾告退?!?/p>
安陵容瞧一眼皇上,倒是沒生氣,只是在離開之前,又用鼓勵的眼神去看安旭,安旭對她點點頭,她又是一笑。
養(yǎng)心殿外。
安陵容剛走出去,就聽見長廊之下,傳來一個輕快的笑聲。
“安姐姐好呀。”
是淳貴人。
她就站在一棵樹下,太陽從樹木間的縫隙照射而下,斑駁的樹影落在淳貴人的臉上。
一瞬,安陵容竟覺得,淳貴人身上那斑斑波波的太陽光,襯得她整個人,整張臉都有些扭曲,像個妖怪。
“淳貴人?!?/p>
安陵容喚了一聲,連一個假笑都不愿意露出來了。
“里頭是張廷玉大人吧?”
淳貴人望著養(yǎng)心殿的方向,像是感慨,又像是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呢。原本今日,皇上是要請國子監(jiān)的劉夫子來的?!?/p>
“可惜,劉夫子吃壞了肚子,只能讓張廷玉大人來了呢?!?/p>
“張大人可不好說話,他最是討厭那些濫竽充數(shù)的世家子弟了,當(dāng)然啦,那些不學(xué)無術(shù)的臭魚爛蝦,他更是厭惡極了。”
“國子監(jiān)么,絕不是隨隨便便什么人都能進(jìn)的地方。那兒,培養(yǎng)挑選的,都是未來的國之棟梁呢。”
“安姐姐,你說是不是?”
明晃晃的挑釁了。
臭魚爛蝦?
這四個字,真是陰損極了。
“是么?”
安陵容深深吸了口氣,望著樹下的淳常在,忽然莞爾道:“是呢。好在,皇上還是認(rèn)可安旭那孩子的。”
“至少,給了他一個機(jī)會。畢竟這機(jī)會難得,原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p>
“這么說來,按照淳貴人你的意思,這世上,竟然不少人連想當(dāng)‘臭魚爛蝦’的資格都是沒有的呢。”
“那還真不知道,是誰更可憐一些?!?/p>
???
淳常在一時瞪大了眼睛。
她侄子學(xué)問平平,不過靠著家族蔭蔽才進(jìn)了個好書塾,自然是不可能有機(jī)會去國子監(jiān)的。
臭魚爛蝦!?
她侄子竟然連臭魚爛蝦都不配!
宛如路邊一條人見人欺,誰路過都能給一腳的狗是吧???
“你!”
淳常在氣得表情都歪了。
她還想發(fā)作,一直在門口守著的小夏子唯恐這邊出什么事情,急忙過來勸阻。
“唉喲,柔嬪娘娘,淳貴人,你們也別在這兒站著等呀!要不先去偏殿,奴才為你們奉上茶水?”
小夏子額頭上都要出汗了。
這鬧起來了,他師傅又要拍他腦袋了!
“嗯?!?/p>
安陵容頷首,再回頭看一眼滿眼怒意的淳貴人,含笑道:“其實,我對進(jìn)不進(jìn)國子監(jiān)什么的,并無什么太大的興趣?!?/p>
“不過是皇上抬舉,這才想讓安旭試試的。反正皇上也答應(yīng)了,進(jìn)不去國子監(jiān),也會為安旭尋一處別的書塾?!?/p>
“嗯,不是那起子紈绔子弟待的地方。哦,也不是什么臭魚爛蝦待的地方?!?/p>
安陵容說完,這才回頭,瞧一眼晴好的天色,微微瞇了瞇眼睛,含笑道:“雖說入秋了,太陽照在身上還是暖暖的呢?!?/p>
“回屋歇歇也好,總是站在外頭,誰知道是想做什么的呢?”
就好像淳常在。
刻意守在外頭,就是想嘲諷她。
到底是年輕了些。
這些言語,別說是現(xiàn)在的安陵容,就是從前的她,聽完,也不會真的生氣的。
不值當(dāng)。
為了不相關(guān)的人和事,她才不會生氣呢。
偏殿中。
安陵容只待了須臾,小夏子就高高興興地過來敲門了。
“柔嬪娘娘,柔嬪娘娘!?”
“來了?!?/p>
杏兒過去開門,本來還調(diào)侃兩句小夏子,說他慌慌張張不像樣子呢,到底是小夏子滿臉笑容的樣子,杏兒也沒說他,只是問道:“怎么樣了?”
“成了,成了!安小公子,通過張廷玉大人的考教,能進(jìn)國子監(jiān)了呢!”
“果真???”
安陵容喜出望外。
她對安旭,是有期盼的,但也想過,安旭或許不如他想的那樣優(yōu)秀,畢竟考教他的人,是張廷玉。
還真的成了。
“姐姐!”
安旭也在安陵容出來以后,一下子撲進(jìn)了安陵容的懷里。
身后不遠(yuǎn)處,是從養(yǎng)心殿中出來的張廷玉。
這回,張廷玉再不是一板一眼的樣子了,反倒像是先前覺得皇上是因為偏愛安陵容,這才色令智昏,想送安旭進(jìn)國子監(jiān)。
現(xiàn)在么,倒是認(rèn)可了安旭幾分,再看安陵容時,眼神也不再帶著敵意了。
“張大人,多謝。”
安陵容還是道了一聲謝。
“臣只是盡自己的責(zé)任罷了,是安旭確有才華?!睆埻⒂竦幕卮疬€是一如既往的板正,對著安陵容拱了拱手,離開了。
張廷玉走后,安陵容還要去給皇上謝恩。
“淳貴人呢?”
她想起什么,不免多問了一句。
小夏子一聽,怔了怔,道:“走了!聽說安小公子能進(jìn)國子監(jiān),她就走了呢,氣沖沖的,還把那兒的月季盆栽給踢翻了?!?/p>
小夏子說完,指了指先前淳貴人站過的那一棵樹邊上。
幾盆月季花盆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泥土都掉了出來,小夏子罵罵咧咧,到底是收拾干凈了。
“淳貴人真是瘋瘋癲癲的,好好的踢這些盆栽做什么呢?真是苦了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了,唉,又是個不懂體恤人的主子?!?/p>
聽著小夏子的絮絮叨叨,安陵容莞爾,摸了摸安旭的腦袋,說道:“去幫幫小夏子公公吧,我先去給皇上道謝?!?/p>
“得嘞!”
安旭猛一點頭,朝著小夏子就飛奔而去了。
他跑得快,還險些撞在小夏子的背上,小夏子回頭還想嘀咕,一看安旭過來幫忙,立時笑了。
“還是柔嬪娘娘和安小公子你好呀!謝謝!”
“不客氣不客氣!”
安旭回答著,就和小夏子蹲在了一處,兩個背影湊在一塊兒,還說起了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