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岳欲言又止。
可看到皇后娘娘斬釘截鐵的模樣,又把話咽了回去。
皇后娘娘怎么又恢復了一副冷冰冰的態(tài)度?
皇上離京之前,他們倆還好好的,皇后親手給皇上準備了外出的衣裳。
連冬日的大氅都給帶了,生怕大夏天的把皇上凍著。
就這事皇上路上笑了好幾回,說他真是娶了個傻媳婦。
直到出了山海關一路向東北,夜晚冷颼颼的,披上大氅就立馬暖和了。
孟岳奉承:“還是皇后娘娘有先見之明?!?/p>
皇上笑著踢了他一腳,“你小子,等娶了媳婦兒就知道了。”
孟岳沒敢說話,伸手摸了摸內穿的羊毛坎肩。
他是個閹人,娶妻是不敢想了。
可有文華殿當值的小翠親手縫的坎肩,前胸后背都暖洋洋的。
那滋味,甜滋滋地沁人心脾,他不用娶妻也知道。
那天晚上皇上看了很久的月亮,說京城的月亮應該也和這里的一樣。
他也偷偷瞅了一眼天上,心想小翠會不會也在看月亮。
皇上若是知道娘娘病倒了,會不會心急火燎地趕回來?
娘娘倒是思慮周全,怕影響皇上辦正事。
孟岳胡思亂想著退下,看到張詠又來了。
他放緩腳步,站在門口看了幾眼。
皇后娘娘強撐著病體坐了起來,隔著帳子給張大伴交代了幾句話。
娘娘聲音極輕,輕到只有張詠一個人能聽到。
張詠的臉色卻瞬間變了。
極其慎重地說了句:“娘娘放心?!?/p>
張詠腳步匆匆大步離去,連看都沒看孟岳一眼。
……
蘇晚晚休養(yǎng)了兩天果然好多了。
只是精力依舊不濟,奏折就都轉到了司禮監(jiān)。
大臣們對此怨聲載道。
尤其是一樁關于兩浙鹽課核查的案子更是把柳溍又推上了風口浪尖。
鹽課素來是肥差。
這樁鹽課核查把先帝時至今的虧折款項全都列了出來,令上至巡鹽御史下至判官盡數賠償。
最高的需要賠償九千多兩銀子,最低的也得賠一百多兩銀子。
涉案的兩浙轉運使楊奇已死,其妻申訴家貧,寄居在親戚家,請求憐憫寬恕。
柳溍的答復是必辦不宥。
追討銀兩之人把楊奇一個已經賣到富戶的孫女兒給抓了回來,另外嫁給肯出錢的人家,才湊足了銀兩。
此舉引起江南富戶和官員們的一致抗議,輿論頓時嘩然。
這實在太感同身受,太沒有安全感了。
誰知道哪天會禍從天降,官兵沖進來把自已老婆抓走強迫另嫁呢?
小宮女繪聲繪色地把這事講給臥床的蘇晚晚聽,義憤填膺。
蘇晚晚莞爾一笑:“你覺得,柳內相做得對還是不對呢?”
小宮女目光閃了閃,“行事太過苛虐……”
蘇晚晚明白陸行簡一直留著柳溍的原因。
正因為太苛虐,柳溍再扶持親信,得罪的人也實在太廣太多。
他的性命前程就越系于陸行簡。
陸行簡也需要一把鋒利的刀刃,把目前官官相護、連稅銀錢糧都收不上來的地方割開一道口子。
他和柳溍互相需要。
陸行簡所以把柳溍指使人縱火蘇家的事壓了下去。
如果不是刻意拉攏了張詠,只怕這件事的真相就會永遠瞞著她。
只是,差點的滅門之仇和殺子之恨,她不可能就這么放任柳溍繼續(xù)作惡。
因為,她也是柳溍實施苛政暴虐的對象。
板子只有落在自已身上,才知道有多痛。
小宮女見蘇晚晚情緒低落,也不敢多說什么,把話題扯到鶴影身上:
“娘娘,鶴影姐姐什么時候回來?”
蘇晚晚眼神黯淡了幾分:“她呀,有自已的事要忙?!?/p>
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經歷過雁容的事,她不會再對有異樣的丫鬟心存僥幸。
所以,讓鶴影出去辦事,也是把她調離。
同樣,對鶴影也是種成全。
故意讓她以販馬為由和劉七多相處,日久生情,走到一起也是水到渠成。
至于劉七個人的意愿,蘇晚晚覺得,當初他能主動送花招惹鶴影,對鶴影自然也是有好感的。
男人的世界更廣闊更豐富,也不只有愛情這點子事。
有時候她想,如果她和陸行簡不是這樣的身份,他們會幸福嗎?
應該也是會的吧。
她會像繼母那樣,操持一日三餐,為男人置辦鞋襪衣襖。
他離家的時候,她會管好家,孝順公婆,教養(yǎng)子女,空閑下來給他寫信。
蘇晚晚有些怔怔。
她拿出陸行簡給她寫的那些信。
慢慢又翻了一遍。
她把這些信紙放在胸前,怔怔地看著帷帳頂。
……
柳溍聽說馬永成去見蘇晚晚之后,臉色頓時變了。
他也沒去找馬永成這根墻頭草,而是直接找到張詠。
“你想好了,鐵心跟著皇后娘娘?”柳溍陰惻惻地看著張詠,話里充滿警告。
張詠面無表情地看著柳溍,并沒有說話。
也不屑于回答這個問題。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鋒。
誰也不肯退卻。
柳溍也不再說什么,抬腳離開。
張詠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因為蘇晚晚身體狀況不允許,奏折批紅又落到了柳溍手里。
他很快把懷寧侯孫應爵也調往五軍都督府,明升暗降架空實權,又把武定侯郭勛調到神機營和三千營坐營管操。
原來管理三千營的永寧伯薛勛調往南京的前軍都督府管事。
更讓柳溍興奮的是,錢檸悄悄來報,皇帝正月出京時曾臨幸過一個鄉(xiāng)野酒家的之女,名叫鳳姐兒。
那女兒已經懷孕數月,距離臨產也不遠了。
柳溍大喜。
京軍有了,皇子很快也有了。
只要除掉張詠,事情就好辦了。
只是可惜了那贖馬姬的百萬兩銀票。
聽說那馬姬已經懷了身孕,還又懷的龍種,他才花銀子贖的。
這回倒是白瞎了。
不過柳溍何等精明,自然不會白白吃這個虧。
他給馬昂開下巨額籌碼,許諾把馬昂調任為延綏總兵,代價是一百萬兩銀票。
由不得馬昂動心。
只是他手頭沒那么多銀子,東拼西湊,還差了不少。
早在四月的時候,馬昂就申請把從草原討回來的民人軍丁應編入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