鶇寧王府書房內(nèi),午后的陽光透過半開的支摘窗,在地面投下溫暖的光斑。
微風(fēng)拂過,帶來庭院中幾株晚桂的殘余清香。
許靖央跟著蕭賀夜進(jìn)了書房,蕭安棠還想跟著進(jìn)去,卻被蕭賀夜一個眼神制止。
“你回自己的書房看書,晚膳前本王要考校。”
小家伙嘟起嘴,一臉不情愿,但看著父王嚴(yán)肅的神情,還是乖乖“哦”了一聲。
候在一旁的白鶴立刻上前,利落地將小家伙帶走了。
蕭賀夜的書房同他本人很像。
他很喜歡看書,故而書架林立,占滿了三面墻,上面整齊排列著各類典籍與卷宗。
蕭賀夜引她在窗邊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坐下,陽光恰好斜照在旁邊的山水屏風(fēng)上,為冰冷的玉石屏面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走到書架前,在某處不顯眼的位置輕輕一按。
只聽一聲極輕微的機(jī)括聲響,沉重的書架竟緩緩向一側(cè)滑開,露出了后面隱藏在墻壁內(nèi)的一個多層暗格。
許靖央眼中掠過一絲訝異。
他就這樣……將他存放隱秘之物的地方,毫無防備地展露在她面前?
蕭賀夜從暗格中取出幾本厚厚的賬簿、一串樣式古樸的鑰匙和兩個紫檀木匣。
隨后,在她對面坐下,將這些東西一一推到她面前。
“這是?”
蕭賀夜神色平靜,語氣淡然地說:“這些都是本王的底細(xì)。”
“賬簿中記錄的是本王名下的田莊、店鋪、以及各處產(chǎn)業(yè)的收支明細(xì),是所有明面上的身家?!?/p>
接著,他拿起那串鑰匙:“這是通匯、寶昌等七家大銀莊的秘鑰,憑此可調(diào)動庫中存銀。”
他又指向另外兩本厚冊子:“這兩冊,記載的是本王暗中經(jīng)營的產(chǎn)業(yè),包括漕運(yùn)、鹽引,以及……掌控的幾處重要鐵礦與邊市貿(mào)易?!?/p>
最后,他打開那兩個紫檀木匣。
一個里面放著數(shù)枚質(zhì)地溫潤、雕刻精細(xì)的私人玉印。
另一個,則整齊地放著一排排造型各異的令牌。
“這些玉印,是調(diào)動那些暗產(chǎn)的信物,而這些令牌,則關(guān)聯(lián)著幾條通往西域與南海的商路,以及暗中培養(yǎng)的一部分人手?!?/p>
許靖央默默聽著,心中卻掀起了波瀾。
她早知道蕭賀夜絕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只是一個掌兵的親王,卻也沒想到,他暗中掌握的勢力竟如此盤根錯節(jié),幾乎觸及了大燕經(jīng)濟(jì)的命脈!
漕運(yùn)、鹽業(yè)、鐵礦、邊貿(mào),這些哪一個不重要?
他竟在不知不覺中,構(gòu)筑了如此龐大的一張網(wǎng)。
怪不得蕭賀夜能隨時隨地有用得上的線人。
許靖央抬起眼眸,看向?qū)γ嫔裆绯5哪腥?,她有些狐疑:“王爺為何……要給我看這些?”
蕭賀夜深邃的薄眸里,沒有任何試探與算計,只有一片坦蕩。
“名義上,你已是寧王妃,本王既與你合作,便不想對你有任何隱瞞?!?/p>
“雖然你我約定,此婚姻始于權(quán)宜,但本王希望,至少在相處期間,你能覺得本王是一個完全可靠的盟友,故而,將這些底細(xì)展露于你,是本王表達(dá)的誠意。”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或許你覺得此舉冒險,但本王相信自己的判斷,也相信你許靖央的為人?!?/p>
許靖央神情陡然有些復(fù)雜。
她從未被人如此相信和交托過。
重生后,她更是再也沒有相信過任何人的真心。
這種毫無保留的信任,在她見慣人心詭譎之后,顯得尤為珍貴。
許靖央沉默片刻,才道:“王爺坦誠相待,令我意外,只是……我似乎并沒有同等價值的底細(xì),可以告知王爺?!?/p>
蕭賀夜聞言,幾不可察地牽了一下唇角,弧度很淺,卻顯得他神情略微柔和。
“本王不在意這些,將這些交予你,并非為了交換你的秘密,亦非要求你從此對本王死心塌地?!?/p>
“這樁婚事,本就是我占了便宜,能得你應(yīng)允,已是幸事,這些身外之物,若能讓你稍感安心,便是它們最大的價值了。”
他的話語平靜無波,卻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許靖央向來冷靜的心湖中,漾開了一圈圈細(xì)微的漣漪。
他沒有熾烈的告白,沒有迫人的索取。
只是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將自己的全部軟肋與倚仗攤開在她面前。
像是在告訴她,他不需要她的任何回報,只愿她能因此,多信任他一分。
陽光靜靜地流淌在兩人之間,空氣中漂浮著微塵,混合著墨香與窗外隱約的桂花氣息。
許靖央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掩去了鳳眸一閃而過的復(fù)雜情緒。
“王爺……我無以為報,但是,你正是用人之際,我或許可以舉薦幾個人為王爺所用。”
她有的前世的先知已經(jīng)不多了,但幸好,她還知道一些瑣碎的事,尚且沒有發(fā)生。
比如,前世時她死的那一年,新科狀元是一名六十二歲的老人,名叫樂平川。
此人科考二十余次,從未中榜,更因家境貧寒,被親朋好友所看不起。
故而他六十二歲的高齡中了狀元,得入仕途,在當(dāng)時瞬間掀起了不小的風(fēng)波。
許靖央聽說此人很是厲害,雖年過花甲才入仕,卻有過目不忘之能。
前世他入仕后,僅用三個月便厘清了戶部積壓多年的糊涂賬。
揪出了數(shù)條盤根錯節(jié)的貪墨鏈條,其手段之老辣,心思之縝密,令朝野震動。
不過唯一讓許靖央覺得奇怪的是,她重生以后,樂平川卻沒有考上狀元。
有時候許靖央感到,命運(yùn)的細(xì)節(jié),因為她的重生,而變得不一樣了。
但是樂平川這樣的人才,她想為蕭賀夜留住。
可是當(dāng)她將樂平川的名字寫下來的時候,蕭賀夜只是看了一眼,就頓了頓,忽而抬起幽深的薄眸看著她。
“樂平川?家住盂馬縣么?”
“王爺知道他?”許靖央怔了怔。
不對,樂平川在沒有考中狀元之前,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市井粗民。
蕭賀夜從何得知?
卻聽他說:“這次本王去京畿,就是因為父皇要見此人,他看了樂平川去年的科考寫的八股文,直呼是經(jīng)世之才,要本王親自帶入京?!?/p>
許靖央鳳眸中陡然劃過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