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纓那腦袋素來簡單,當(dāng)即回了句:“想我也不礙事?!?/p>
見聞蟬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才反應(yīng)過來:“你這是在趕我走?”
青蘿見狀,忙端著碟子退開兩步,避免誤傷自己。
聞蟬:“額……”
“你憑什么趕我走?。∵@大雪天的要不是我跟你作伴,你悶也悶死了……你,你還嫌棄我?”
說罷兩臂一抱,腦袋差點翹到天上。
等了一等,見聞蟬沒有開口挽回的意思,“噌”一下站起身。
“罷了罷了,留在這里也是惹人嫌,春嵐,立刻打道回府!”
春嵐怎么看不出自家小姐是在做戲拿喬,當(dāng)即攔她:“小姐小姐!外頭大雪封路的,車馬不好趕路,再說……少夫人沒這個意思的!”
“是嗎?”
聞蟬還沒出聲,李纓頻頻用余光瞥她,擠眉弄眼仿佛催促。
聞蟬嘆息一聲,“好吧。”
也沒下地攔她,只是盤腿坐直了些,“你回來,我沒那個意思?!?/p>
“這還差不多!”
李纓又樂呵呵坐回來了。
聞蟬與青蘿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見了無奈。
最終腹誹著:就當(dāng)養(yǎng)了只吵鬧但起居自理的小狗。
只是學(xué)騎馬的事,聞蟬始終沒有松口,畢竟性命攸關(guān),還是得慎重些。
今日的大雪一直到黃昏才歇,陸英進來告訴聞蟬:
“娘子,二少夫人那邊事成了,主母已悄悄將清心居所有人的身契給了二少夫人?!?/p>
“好,我知道了?!?/p>
聞蟬又囑咐青蘿去給映紅送吃食,再添一床被褥。
待到明日,便能走第二步了。
也是雪停后,謝云章才從太子私邸回來。
陸英跟著進來的,手中抱著一個大箱子,放到屋里她面前便自覺退出。
“這是什么?”
從太子那里回來,竟還帶了東西?
“打開看看。”
聞蟬蹲下身,將木箱頂蓋掀開。
入眼是一雙靴,鞋面窄而小,月白繡花,一看就是給女子穿的。
聞蟬去學(xué)騎馬時也穿過靴,但不是這個款式。
再看底下,一件光滑油亮的大氅,一頂斗笠似的帷帽,甚至還有一副皮手套。
淡淡的甘辛味縈繞在鼻間。
“什么味道???”她鼻尖蹙了蹙。
“熟桐油?!?/p>
“好端端的衣裳,怎么沾上熟桐油了?”
“仔細刷上一層,便能防水洇濕,”謝云章解釋,“你再去跟人玩雪,便不會沾濕了。”
聞蟬看了看他,又看一看箱子里一應(yīng)俱全的“盔甲”,反應(yīng)過來,沒忍住“噗嗤”一聲。
“你要我穿著這些,去跟李纓玩雪?”
謝云章道:“你不是喜歡玩雪嗎?”
“可是……我若全副武裝,穿成這樣去跟她玩,她會笑話我的!”
又不是真的打仗,從頭到腳趾頭都精心護起來,倒像是玩不起。
謝云章卻不解,自己分明想了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她為何要笑你?”
聞蟬蹲在地上仰頭看他,忽然意識到,謝云章是個揮斥方遒的“大人”了,李纓卻是個玩鬧大過天的小孩。
這兩人的念頭,當(dāng)真一點不互通的。
她忽而扶著那木箱頂蓋,吃吃笑了起來。
男人被她笑得更不解了。
見她蹲在地上,腰都直不起來,又頓覺臉上無光。
只得道:“若用不上便扔進庫房,我去沐浴了?!?/p>
“欸——”聞蟬忙追他,抱住他手臂,“用得上用得上!我下回就穿這一身!”
謝云章腳步未停,任她抱著小臂,像是在拖著她走。
“不是怕被笑話嗎?”
“笑話我也穿,夫君替我細心添置的,旁人笑話,我心里高興!”
兩人已繞過圍擋的三折屏風(fēng),空蕩的浴桶正騰出白茫茫熱氣。
男人忽然不說話了,垂眼,目光定在她緊攥衣襟的手上。
聞蟬忽然想起白日。
她被人抱進浴桶中,借著沐浴的名義,修長的大手肆意游走……
“你,那你先沐浴。”
她松了人要走——
被拎住后衣領(lǐng),又拽回去。
“禮尚往來,”有個聲音自身后湊至耳畔,“白日我?guī)土朔蛉耍估?,夫人是不是該……?/p>
聞蟬就這樣,留下服侍他沐浴了。
不用上朝,他今日穿了件群青錦袍,肩身衣扣是翡翠制的,被他寬闊挺拔的身軀一撐,簡單的衣衫都穿出內(nèi)斂藏鋒的意味。
“你低一下,低一些啊……”
謝云章欣賞夠了她踮腳艱難夠自己的局促樣,才微微俯身,將兩粒翡翠扣遞到她指尖。
聞蟬褪下外衫,剛松一口氣,就看見里衣之下,他脊背上,橫亙交錯的傷疤。
原先的羞赧平息,她下意識抬手,以指尖細細描摹。
有兩道是新的,浮在一片泛白的疤痕之上,傷口顏色要深些。
女子指腹的觸感軟膩,謝云章起初以為是她故意撩撥自己,正暗嘆何時這般膽大了。
回頭,卻見她來不及躲閃的眼底,淚光淋漓。
“怎么了?”他忽然反應(yīng)過來,“我背上有什么?”
他是男子,身上肌理略有不平也不甚在意。
此刻見聞蟬紅了眼眶,才順著她方才撫過的地方去觸。
皮肉是完好的,但似乎微微凸起,應(yīng)當(dāng)是傷口剛?cè)L好,留了條疤。
“這是你為我受的傷。”
聞蟬知道他一時想不起來,又怕他受凍,目不斜視褪了下袴,便推他跨進浴桶中。
素手舀起一瓢水,灑在他肩頭,又汩汩淌下胸膛。
謝云章是第一回發(fā)現(xiàn)這些傷痕,問她:“是為了救你?”
“不,是為了娶我?!?/p>
腦海中,棍棒落至后背的痛楚,依稀涌現(xiàn)。
是了,他似乎記得自己挨過這頓打。
只是,只是……
熟悉的眩暈感占據(jù)腦海,他閉上眼,扶住前額。
“好了好了!你別想了!”
聞蟬見狀,忙抱住他的腦袋,“我們都已做成夫妻了,來日方長,往后你慢慢想便是?!?/p>
她一下一下,輕輕撫著男人腦后,直到他氣息平穩(wěn)下來。
謝云章也不知為何,分明,第一次見到她的那日,身體似乎還留著喜歡她的本能。
可在那些支離破碎的夢境里,她卻一次都沒出現(xiàn)過。
他忽然認真攥住她的手問:“如今的我,較之從前如何?”